第四卷 13 邂逅逢賢臣詢邊情 慨淫佚索城柬官箴(第6/6頁)



  竇光鼐此舉,竊以為魯莽滅裂,而聖上褒以憨直可愛,惜乎天下臣子無此風骨者久矣。視皇上微露聖意,似不擬再用其為左都禦史,以其學品,當為師範,或為學政亦未可知。今竇氏與世兄同為觀風巡閱北行,良有深意焉。國家鼎盛熏灼之日而隱患日多,要在吏治民生治安三者而已,而首在吏治,吏治敗壞,余皆百哀齊至,民生治安則不可問矣。皇上因高恒一案洞視方今官場頹敗,於連官員之眾,牽涉官階之高甚駭視聽。欲以包容則恐姑息養奸,盡置法典則誅不勝誅,聖心憂廑憤懣寢食難安,凡諸焦慮形諸於色。每與延清公議及,猶有屑小猥瑣之徒私議聖德,以為悠遊荒怠者,思之殊堪令人切齒。莎羅奔妻朵雲逃逸之事前函已及,涉事人員皇上處分甚輕,謂朵雲一女子耳,為夫萬裏請叩,即莎羅奔面縛投誠,亦當彰其從夫烈義,此亦聖上矜全延清父子體面之至意也。聖上再三囑昀,告公此役緩進穩戰,務期犁庭掃穴不遺後患。且今緬(甸)王被弑。彼,我天朝屬國一隅之地耳,乃敢擅立新主不請冊而自立,回部霍集占之紛亂,乃及喀爾喀西蒙之再叛,皆待我公奏凱而後制之,切望慎行而毋總。另告:阿掛前有函言及和親王爺闖園移宮一事,謹勿外傳,並連前函燈焚之。

  紀昀頓首密勿

  傅恒將信紙撫了撫,仰臉略一沉思,在已看過的信件中又抽出一封,驗看了,兩封信一並在燭上燃著,看著那紙在手中轟然一亮,漸漸蜷縮焦黑熄滅,才從深幽的思索中回過神,又抽出阿桂的信,展開看時,裏邊還夾著阿桂給乾隆的請安折子,上面赫然寫著乾隆的朱批。傅恒先不看信,立起身看乾隆的諭旨:

  朕安,爾前所奏戶部銀兩虧空一折已覽。朕於乾隆元年至十年屢降明詔,斷不容藩庫銀兩挪借外官,以致再度虧空,乃今經查,又復有七百萬兩有賬無銀之虧空!聖祖倦勤季年科布通之敗,庫中無銀支餉再戰,朕今思及猶覺心悸,皇考稱畢生之力挽此頹風,乃今又復故態,不知戶部忠君愛國之心何在?復不知爾軍機大臣日事何事?似此,請安亦似虛應故事,朕雖欲安而不得安也!戶部留書旨到之日即行撤差,聽旨處分,已著範時捷代波矣!此件著轉傅恒、尹繼善看。欽此!

  他呆呆放下那份請安折子,出了半日神,苦笑了一下才又展信,這才知道,信是寄給紀昀的,上面也有乾隆的批語:

  可將此件亦轉傅恒,處分之事免議。你主子心緒不佳,不發作你們向誰說去?鹽務虧空一案,銀兩尚無著落,又見藩庫虧空。此非細務,要當令爾等心膂奴才切切留意耳,爾傅恒、尹繼善皆滿州舊人,辦差素著勤勞謹重,朕不疑你們,你等亦不必自疑——唯現今事多任巨,切責你等慎勿疏漏而已。此件並厚件一並繳還。

  下面蓋的卻是“長春居士”小璽。博恒這才放心坐下看信。但阿桂的信寫得卻十分空泛,除了仰謝皇恩臣罪當誅的話頭,再就是說平安請保重期捷報,只有一句話,“嫂夫人著人告訴,睞主子已誕育阿哥,子母康泰。著致意兄節勞任事”寫得頭腦不甚清晰,他用指甲劃下一道印,捶捶有點發燙的額頭,撿看兆惠和海蘭察的軍書攏在一堆,因見火漆印封都用的綠印壓章,沒有朱砂印,知道一切順利沒有急事。便抽出信箋,提筆濡墨正要寫,小七子騰騰的腳步由遠及近跑著進來,稟道:“爺!您竟是神仙!”

  傅恒一愣,一滴墨落到紙上,忙放下筆,笑罵道:“你這狗才,唬我一跳——半天雲裏掉下這麽句話,”他忽然憬悟,一下子站起身來,“是張誠友還是鮮於功?他們真的敢荼毒金家?”

  “是!金中丞拿到了張誠友,姓鮮的要逃,也拿到了,已經押到轅門外了!”小七子興奮地說道:“這可真比戲裏說書的鼓兒先兒們哼的還出彩兒!”

  傅恒一拳向案“砰”地一砸,硯台、筆架、墨錠、筆、杯、涮筆筒兒跳起老高,連幾疊子文書紙張都簌簌發抖。他鐵青著臉,咬著牙冷笑道:“——大膽妄為至於此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