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23 一枝花蜇居憶往事 紅陽教聞風思造亂(第4/7頁)



  簾前記執纖纖手,堂中細酌盈盈酒,語軟情溫,惆悵巫山一段雲,背人特地留依住。驚風又拂衣衫去,無問無愁;萬喚千呼不轉頭……

  易瑛不禁失笑:“大白天的,我這是怎的了——從來沒有這樣兒的!”忙忙洗了臉,攏頭掠鬢才了,便見唐荷進來,因問道:“瓜洲渡那邊有什麽消息麽?”

  唐荷看了看易瑛,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笑道:“阿姐像是剛睡醒的模樣——昨晚高恒到了——就是黑風崖太平鎮鉆碾盤兒那位國舅爺,住了高橋驛站。半夜時分又來了個老公兒,叫蔔義,已經上了岸,聽高恒已經住了驛站,他不願住下房,就往下開了一程,住了迎恩橋接官亭。揚州知府裴興仁、圖書征集司的夏正雲、城門領靳文魁帶閣城縉紳去拜會了高恒。永強老板也去了。這會子是我們作東,在春香樓給高恒接風。”易瑛笑道:“我說的呢,春香樓這早晚就聒噪得熱鬧——太監那邊呢?”唐荷道:“名字稀奇,叫不(蔔)義。聽說是給皇上打前站,來踏看橋梁行宮的。跟他的一個叫秦慕檜的小蘇拉太監,是清茶門教的人,已經和羅二哥他們接上了暗號兒。說蔔義老公兒正生悶氣,抱怨裴興仁他們攀高枝兒,只顧巴結國舅,沒人理他呢!”

  “南京那頭來人了沒有?”易瑛離開了織機,在靠窗一張椅子上坐了,一邊沉吟,問道:“十天頭裏接他們飛鴿傳信,說黃天霸他們來人了。不是已經回信叫蓋英豪派人來一趟的麽?”唐荷猶未及答話,便見喬松抱著個鴿子進院,口裏笑說“辛苦你了!”便放了鴿子進來,將一張紙條遞給易瑛,細聲細氣說道:“阿姐,蓋家的信……”易瑛轉手便遞給唐荷,說道:“米湯寫的。熏出來看。”

  “是!”

  唐荷答應一聲,打火點著了蠟燭,小心翼翼張著手熏烤那信。易瑛這邊對喬松道:“你喚韓梅來,我們商計一下。”說著,便凝神看信,良久,舒了一口氣,皺著眉頭在燭上燃著了,便見喬松韓梅一前一後進屋裏來。

  “蓋英豪要和黃天霸比武。”易瑛擺手示意讓三人坐下,嘆息一聲說道:“太小家子氣了。黃天霸到南京,沖的是我們老盤子,蹈晦深藏,讓他摸不到底細就是了。比的甚麽武?輸了怎樣,贏了又怎麽樣?這麽不顧大局,非出大事不可!”

  自雷劍攜胡印中出走,松、荷、梅三位“護聖使者”喬松居首。她們跟著易瑛,先敗於山東,又敗於直隸,山西又遭土匪襲擊,逃亡南京,若不是江南臬司張秋明和尹繼善鬧生分,瘋迷泄露軍機,幾乎被劉統勛一網打盡。幾經劫難波折橫逆,她們都是九死一生的人了,早已脫去小兒女子那份稚嫩,變得十分幹練老成。聽了教主這話,一時誰都沒說話,心裏卻在掂著分量。

  “我想,有這麽幾條,”唐荷咬著牙沉吟片刻,說道,“還是逃出南京,孝陵後山會議我們剖析的,以靜待動,乘時造亂,決不輕易上山扯旗放炮。黃天霸在那裏逞能招搖,無非是劉統勛放出來的餌,引我們上鉤就是了。我看可以讓他們比,我們坐觀成敗——蓋英豪和我們想的不是一回事,他想的是稱雄武林,我們想的是施化天下,可以利用不能深信。天下現有紅陽教徒二百多萬,都看著我們,一著失慎,暴露了,再造這樣個局面比登天還難!”

  喬松望著易瑛,說道:“韓梅從圖書征集司夏堂官那裏又買到了二十頃涸田。買進價是三百兩一畝,按市價平價賣出,一畝八百兩。就算七百五十兩一畝,我們可得小一百萬的數。加上織坊,染場,銅礦、錫礦、碼頭,各船塢貨棧、行院樓館碼頭,我們的收項有四百多萬,是個中等省份的財力——我們有錢,就怕動。有錢,又不動,劉統勛累死也找不到我們。所以,我看唐荷說的和大宗旨不悖。”“我覺得不能毫無動靜。”韓梅蹙額說道:“若說有錢,我們能和皇帝老兒比?江南黃家、勞家、孫家、謝家,堂堂正正的生意人,買賣做到紅毛國英吉利國,那才真叫得上富可敵國。我們是和朝廷放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已經撕了龍袍摔了太子,這個富家翁當不穩。這裏拱一下,那裏動一下,他就是塊石板泰山,也有裂縫兒那一天!姓劉的爺們盯著我們,鉆頭覓縫地尋,我們一味只守不攻,能成麽?”

  這又是一番道理,眾人聽得無不點頭。唐荷笑道:“韓梅辣性未除,還是那麽火爆。說的是,我看可以鬧一鬧,只不扯旗上山就是。皇帝巡江南,八月十五必有一番慶典,他來南京做什麽?一為的遊山玩水,二為的也要粉飾太平,造‘盛世’景觀,要收攏江南人心,防著我們漢人作亂。這一鍋甜湯,我們給他加一把鹽,看是什麽滋味?”說得大家都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