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20 敏士不敏靴中失火 勤政議政老相寵衰(第4/5頁)



  “主子,”訥親一本正經的臉上綻出笑容,“這些縣治並不是沒有主官,康熙爺手裏給他們加俸一倍,雍正爺又加一倍,拿了養廉銀到任上走一道,回省城當寓公,等著再選。已經成了規矩了!”乾隆聽了不禁勃然變色,想想又覺無可奈何,冷笑一聲道:“朕竟不知你們幹什麽吃的!貴州、四川也有這麽幾個縣,居然不設流官!拿著四倍的俸祿在省城吃喝嫖賭,花天酒地地玩兒……傳旨給這幾個省,聖旨到日,這些官員仍然滯留在省的,一律革職拿問!就地在本省教諭、訓導。委派官員去這些冷僻衙門,跟他們講明兩年一換,回來調轉優缺!”鄂爾泰在旁咳嗽一聲,說道:“從前就是這樣做的,給多少錢也不及他的命要緊,總歸不肯去就是了。我在雲、貴幾次和他們面談,他們也老實不客氣地跟我講,那地方連流放犯人都不去,我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白白送命去麽?也確有他們的難處,外地人去了水土不服,沾染時氣,受毒瘴之害的十有五六,僥幸任滿回來的,有不少終身病殘。但這些地方長期以來有官無守,為害不小,緬王就是看準了這一層,幾次侵入境內。幸虧邊境一帶瘴霧不多,駐軍又是當地人。要不然,比西藏還要棘手呢!”

  乾隆抿著嘴唇想了想,問道:“要不要在土著人中就地選拔?沒有政府時日久了不得了。”傅恒道:“這一層奴才想過,如用土著人,時日久了,就會變成土司,等於給後世人添麻煩,似乎也不甚妥當。”

  “主上。”張廷玉許多日子沒有像這樣久坐議事了,直了直變得佝僂的腰,咳嗽著說道,“這是幾代幾朝都想不出好辦法的事,能否從容一點,著六部九卿的官員們著意思量,各上條陳,集思廣益,豈不更好?”

  乾隆迅速瞟了一眼張廷玉,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不知怎的,幾個月來,他不像從前那樣對張廷玉一片親情,總覺得張廷玉的病不至於就沉重得不能理事,有點倚老賣老似的。此刻看來那滿臉的倦容也似乎是做出來的。因此,越發生出一份厭憎。他不冷不熱地笑道:“這不是正在集思廣益的麽?朕詢問你們,正為心中有數,焉有不征詢六部意見之理?”張廷玉作了一輩子宰相,什麽話音聽不出來?身子一顫,立刻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忙打起精神躬身一揖,說道:“奴才昏聵了,求主子恕過!”乾隆見他緊張,倒覺不過意的,笑著擺手道:“老相國,朕也沒說什麽嘛。因為朕近日就要出巡,大事要有個眉目,你們在北京辦事,見人也有個遵循。沒有別的意思。”

  話雖如此,有此小小不快,眾人都沒了談興。良久,鄂爾泰才道:“天氣已經見熱。主子平常又喜涼畏熱,奴才以為過了秋分,主子再出去為宜。”

  “朕原打算四月初就成行的,只是皇後病著,不忍遠離。”乾隆舒緩地說道,“原打算慶復他們打下金川,朕南巡江南,誰知他們就是打不下來!老百姓的事單聽官員說不行。照他們說的,人人吃飽,個個穿暖,居有室,出有車,都活在天堂裏頭似的!下去看看有好處,一是知道了民情實況,二來也知道這些只曉得摟錢的手們怎麽糊弄朝廷。天熱之後朕要帶皇後去承德避暑山莊,秋天還要去木蘭狩獵,會蒙古諸王,該辦的事不能再向後推了。如果有事就不能出去,朕只好永遠坐在這椅子上聽政了。”說罷叫過蔔智蔔信兩個太監,命他們在天街給張廷玉鄂爾泰備轎,笑道:“說是賜你們紫禁城騎馬,但你們謙遜著不敢真騎。老天拔地的,也上不了鞍了,今兒給個特典,用轎送你們出去。”

  張廷玉顫巍巍站起來,說道:“奴才真的是老不中用了。十年前,世宗爺在暢春園駐駕,天天不到四更就起來,騎馬走幾十裏,趕去請安辦事。如今說不成,似乎一夜之間就不成了。奴才現在四五天才能進來請一次安,心裏很過意不去。”

  “你們都是出力幾十年的人了,朕還和你們計較這些?”乾隆笑著用手挽著張廷玉徐步出殿,看著鄂爾泰說道:“誰都有老的時候嘛!要能著,就多走動走動,疏散一下筋骨;要是掙紮不動,叫兒子進來代你們請安,朕也能及時知道你們身子骨兒結實不結實。”一直攙到殿外滴水檐下,又握著鄂爾泰的手,道了幾句寒溫,目送太監們攙扶著他們出去。良久,卻無端又嘆息一聲。傅恒等三人這才跪安。乾隆一邊擡手叫起,一邊笑道:“紀曉嵐,今日殿前當眾腳下失火,可謂文壇一大奇聞。——炙燒得傷了沒有?”紀昀笑著回道:“奴才三跳兩跳就出了殿,現在想著真不可思議!腳踝的皮膚被灼焦了一些,太監給了些薄荷油塗了,要緊是絕不要緊的,恐怕要當兩天鐵拐李呢……”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訥親又道:“奴才進來時分,已安排內務府把秀女們帶進來,都跪在禦花園月台邊等著皇上挑選呢——奴才沒想著議事議到這會子才散。皇上是現在去,還是用過膳再去?”乾隆道:“這會子就去吧!蔔仁去稟老佛爺一聲,請她老人家過目,先選——傅恒和紀昀忙你們的去,有訥親陪著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