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五四、花落去是非化煙塵 黃河清玉宇見瑞祥

  年羹堯走了,康熙卻陷入了沉思,出京之前,他曾連下幾道密旨,要北方各省的督軍、官員,全力以赴地支援飛揚古,不準擅自挪用軍糧,貽誤戰機。葛禮如何如此大膽,竟敢阻攔軍糧北運呢?延安、榆林等地的糧庫,是周培公建議設置的西征專用的秘密存糧所,除高士奇之外,沒有別人知道,葛禮又從哪裏探到了這個秘密!難道高士奇……康熙皇上又聯想到,科爾沁王曾奉密召,準備了六千輛糧車,可是索額圖卻一概不用,只用馬和駱駝,萬裏運糧,這又是為什麽呢?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嗚嗚咽咽的蕭聲。曲調十分熟悉,康熙皇上心中怦然一動,脫口問道:“誰在帳外吹蕭?”武丹連忙上前:“回主子,這是明珠,他吹的還是當年在悅朋店裏的那首曲子。”

  “哦,原來是他……”康熙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信步走向帳外。武丹等幾個隨從,連忙給他披上一個鬥篷,跟了出來。果然,慘淡的星月下,荒漠的草灘上,明珠一個人站在那裏正在吹蕭。康熙走到面前:“哦,是明珠啊,這支曲子不錯,只可惜太淒涼了一些。”明珠突然回身,見是皇上,連忙跪下叩頭:“罪臣明珠,不該野夜吹蕭,驚動聖聽……”

  “哎,這有什麽。月夜軍旅,寂寞無聊,吹吹蕭,唱唱曲,也是人之常情嘛,起來吧!”

  明珠又叩了個頭,戰戰兢兢地立起身來,康熙看他瘦得皮包骨頭,頭發胡子長了一寸多長,也有些黃白了,不禁心中難過。唉,一個上書房大臣,落到如此下場,也夠可憐了。這些天,軍中缺糧,他受的罪恐怕比誰都大:“明珠,這些天,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明珠心頭一熱,眼淚流了下來,連忙又跪下答道:“主子,奴才以待罪之身,受點苦不算什麽。不知主子是否想過,此次葛爾丹逃走,以及軍中斷糧,實是人為之過。奴才鬥膽說一句,有人想把皇上餓死在草原上。”

  這句話,正碰到康熙心中憂慮之事,他突然厲聲喝問:“你指的是誰?難道你,你還想害人嗎?”

  明珠叩頭出血,位聲答道:“主子,奴才一生害人多了。伍先生、周培公都因臣之罪而屈死,臣懺悔不及,怎敢以待罪之身再做這樣之事。眼下,臣已萬念俱灰,也絕了請皇上賜生的念頭。既然不免一死,請主子讓臣盡言而終。”

  “嗯,你說下去。”

  “是。請皇上想想,河北、山東有那麽多的庫糧,是誰下令全部調到烏蘭布通東線去的;東蒙古的駿馬成千上萬,又是誰只派了一千匹馬來西線運糧;烏蘭布通之戰,皇上布置得如天羅地網一般,怎麽就會走漏了元兇巨惡;飛揚古一代名將,怎麽會被人詐降,出此疏漏。這幾件事連在一起,不能不發人深思。如果沒有人從中作梗弄鬼,怎麽會有皇上這次萬裏之行……臣是該殺之人,躬逢盛世,本應做個賢臣,不料卻做了奸臣,佞臣,萬歲,請殺了奴才吧……”

  明珠哽哽咽咽地說完,一個頭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擡頭了。

  此刻,康熙心潮起伏。明珠之言不無道理,往事歷歷在目,也不容他不疑。他的心中若明若暗地已經有了打算,只是明珠已是被革了職的散秩大臣,他又不便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便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唉,明珠啊,你何以那麽動情呢?朕不是沒殺你嗎?以後有什麽事,還可以向朕面奏嘛。”說完,徑自轉身去了。等明珠回過神來,擡頭看時,暗月昏星之下,茫茫草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裏。但是,他的心平靜了,他終於得到機會,把要說的話,向皇上奏明了。

  對葛爾丹殘部的仗,已經不用打了。葛爾丹的女兒鐘小珍,原來是反對父王與大清為敵的,可是,因丈夫被俘,料定他必死無疑,所以又轉過頭來,與父王一起,要抗拒天兵。昨天,父王葛爾丹吞金自盡,丈夫穆薩爾也回來,向鐘小珍述說康熙皇上如何放自己回營的事,鐘小珍十分懊悔,抱著丈夫失聲痛哭,當夜,小夫妻就作出了決定,第二天一早,他們用黃細帶子把自己綁了,率領著一千多赤手空拳,衣甲不整的蒙古軍士,到康熙的禦營,自綁請降來了。

  康熙皇自然十分高興,親自解綁,好言撫慰。阿秀和小珍在這樣的場合下重見,更是悲喜交加感慨萬千。中路軍、北路軍合兵一處,正好,後邊又送上來了四百萬石軍糧和犒軍的豬羊美酒。康熙皇上下旨,清軍與降兵們一齊慶賀,還當場傳旨,西蒙諸王,各守藩地,為大清國當好西部屏障,守好西域,讓滿蒙漢人民,世代友好,和睦共處。穆薩爾和小珍,見康熙如此仁德、大度,感激得涕淚交流。席間,雖沒有山珍海味,卻洋溢著民族團結的熱烈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