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回 孫嘉淦榮任都禦史 高其倬坐堂審結黨

  一連三天,朝廷為允祥舉行喪禮。朝臣們全都按照禮部的安排,輪番地到十三爺府去吊唁,又懷著異樣的心情,拖著沉重的腳步出來。在這些朝廷大臣的心目中,皇上是最難侍候的。因為他不但權大無邊,更因為他性情急躁、刻薄猜忌和不能容人。可皇上對允祉和允祥的話,卻最能聽得進去。於是,凡是觸犯了聖怒的官員,都願到允祥那裏,或者備一些禮物去找允祉三爺。不管是求了誰,總是能挽回天意的。可三天之內,允祥薨逝,允祉身在不測,皇上身邊的兩盞明燈熄滅了,他們的宦途就更加顯得吉兇難蔔。

  第四天一早,新任都察院左都禦史孫嘉淦來到了衙門。

  這是他從雲南回來後第一次到衙視事。他的清廉剛正,一直被雍朝官員們傳為美談,甚至被描繪得有點神奇了。雍正三年,他以右都禦史的身份,兼了雲貴觀風使,自那時起,他就常年駐節在外。廣州一門九命奇冤,兩廣總督孔毓徇那麽正直的官員都辦不下這案子,特請了他去“觀審”。他到廣州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年羹堯的哥子年希堯的門,打掉了他的威風!當時,敢這樣做的,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因為年羹堯還在炙手可熱啊!孫嘉淦親臨栗家灣去勘察現場,詢問鄉民,又逮住了一個上門行刺他的刺客。雍正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之怒,派了圖裏琛親赴廣州去提調人犯。可是,他緊走慢跑還是晚了一步。因為孫嘉淦早就請出王命旗來,斬掉了欺壓百姓的陵氏一門十口,和年希堯等八名貪官。別看圖裏琛威風凜凜,卻落得個無功而還。孫嘉淦再次返回雲南,這次他又奉調擔任左都禦史回到京城時,可說是早已聲震天下,名滿京華的大人物了。常言說:“先聲奪人,”一聽說他今天要“到衙視事”,哪個敢不來?又哪個敢遲到啊!這些京官們都有這毛病,怕硬的。所以,今天一早,他們就來到衙門,等著這位孫大人了。

  卯時正刻,都察院門口一陣鑼響,大家知道,這一定是孫大人到了,連忙趕到門口迎接。孫嘉淦下了轎子,從容地登上台階,向迎接他的官員們一拱手說:“哎呀呀,大家不要這樣,在下走時姓孫,現在也還是姓孫。還是不要拘禮的好。”他邊說邊走,來到大堂坐下,“諸位,我們不過是久別重逢嘛,何必要這樣不安呢?我今天並不辦事,只是和大家見一見面兒。等會兒,我還要到大理寺觀審李紱和謝濟世的案子。來來來,都先請坐了才好說話嘛。”

  都察院的人,都知道他的故事,也都了解他的風範。今天初次見面,猜想著他不定多麽厲害呢?可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都平靜了下來。右副都禦史英誠是孫嘉淦的同年,也就比別人更覺得隨便一些,他親自沏了一杯茶送了上來說:“孫大人,您在外頭時就是個包龍圖,回到京城來,又不見一個客人。說老實話,連我也有點兒害怕你了。再加上,你這張臉老是黑著,看不到一點笑容,誰不心裏發怵呢?您瞧,我們這禦史衙門清寒慣了,比六部消閑得多,從來人都到不齊。今天您一來,竟是一個也不缺!”

  孫嘉淦還是那副老模樣,他幹笑著說:“該說你們就說,該笑你們也只管笑。我生就了這張臉,想改也改不過來。”他略停了一下說,“不過,老兄剛才所說,禦史衙門是個清閑地方,在下卻不敢苟同,這也正是孫某今天要說的第一件事。只因為我們過去只是在‘等’,才出現這種局面的。難道非要下邊出了案子,有人舉報,我們才去管嗎?要真的是這樣,那麽又何必設這個都察院呢?”他向上一拱手又說:“皇上聖明,又一向看重吏治,這正是禦使們大顯身手的時候。自從有了養廉銀子,大家手裏都不那麽窮了,更用不著仰仗外官們的鼻息來過日子。假如我們每天坐在這裏吃閑飯,別說皇恩,就連這點俸祿也對不起呀!這幾天下大雪,天兒也太冷,就不去說了。簽押房的書吏們,請把所有的人都分成三撥:一撥去外省,一撥到六部,去的人都要牢記體察民情和糾察吏治。另一撥坐在家裏匯總,理出該辦的事情。這樣,你們還能閑得住嗎?”

  說到這裏,他向下邊看了一下,見大家都聽得很專注,他滿意的點了一下頭繼續說:“學生我還年輕,沒能見到前朝唐賫成他們這些直言敢諫的名臣風采,但我卻知道,‘文死諫’是做禦史的本份。你如果沒這個膽子,我勸你最好是卷鋪蓋走路。這是我今天要說的第二點。”

  他看看下邊,沒人不聽,便接著說了第三點:“還有一等人,也很不可取。他辦事不分輕重,見什麽就寫什麽。拿著些雞毛蒜皮的事,就大作文章。你自己就先把自己輕賤了,別人還能服氣嗎?我今天把醜話說到前邊,誰再參那些個‘某某貪汙銀子二兩’,‘某廚師做的禦宴甚鹹’或者‘某某人在朝會時輕咳了一聲’之類的東西,我孫某人就先彈劾你一個‘瑣碎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