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回 劉墨林長笑赴國難 喬引娣清歌別夫君

  劉墨林心裏陡然一驚,思緒如狂潮奔湧:魚雁傳驚,定是有人在向我報警,提醒我將有事變發生!他回想剛剛在年羹堯大營裏看到的情景,確實是讓人奇怪:年羹堯素以治軍嚴明著稱,而且向有吃酒不許超過三杯的禁令,為什麽他們今天一個個全都成了醉鬼?自己進去之前,分明聽到裏面吵吵嚷嚷的聲音,但一見他來到,為什麽又張惶四顧,變成了啞巴?年某人為什麽害怕見到自己?汪景祺和九爺又在哪裏?他們和年某之間有何勾當?難道……不好,年羹堯要反了!

  “年羹堯要反了”!這念頭剛在劉墨林腦海裏閃過,就驚得他冷汗淋漓。但他仔細地想了一下,年某要反,只在遲早,這已是定而不疑的事了,要不皇上派他來這裏何為?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明白這消息真實與否,並且盡快地報告給皇上。劉墨林把自己的小奴叫了過來,這孩子原是蘇舜卿身邊的人,舜卿死了,又跟著劉墨林來到西疆。他粗通文墨,人也很機靈。劉墨林問他:“猴兒,今天都有誰到過書房?”

  “老爺,是大營裏的一個人,奴才不認識他。他說到這裏閑走走,在你書案邊坐了一刻就回去了。奴才出去給他泡了茶,他也沒有喝。”

  劉墨林知道,皇上在年某軍中派有細作,既然是年羹堯大營裏來的人,就一定知道機密,此事也絕對可信。他匆匆地把自己的奏折和文書包成一個小包,想了想,又在包外寫了一行小字:“年羹堯反!”他拉過小猴兒輕輕地說:“好孩子,聽話,你必須立刻躲了出去,但不要遠離,就在城外等候。”

  猴兒果然聰明,馬上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他也小聲地問,“老爺,發生了什麽事?”

  “不要再問了!這包東西你替我帶好,明日一早,你再回來看看。我這裏要是沒事,你就還來照常當差;假如這裏出了事,你就馬上到嶽帥那裏,把這包東西交給他。”

  猴兒機靈地走了出去。劉墨林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的心裏踏實了。此時他假如想逃,肯定是有機會的,但他卻不想這樣做。離開西寧並不困難,可是,他能逃得出年羹堯的魔爪嗎?與其將來被捉、被殺,還不如就在這裏堅守著,他不願成為背叛皇上的人。回想自己已經走過的前半生,他感到一切都十分滿意,也沒有留下絲毫的遺憾。蘇舜卿死了之後,他一心一意地研讀徐駿的詩章,終於讓他抓到了把柄。那洋洋大觀的詩作裏有這樣兩句話:“明日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他給皇上寫了一封密折,說徐駿這是緬懷前明,其心叵測。他知道,皇上正在大興文字獄,要處置一切敢於反抗的人。只要這封密折到了皇上手裏,任他徐駿有天大的能耐,也難保全性命。他的仇,不,他和情人蘇舜卿的仇,這一下全都報了!他自忖沒有辜負皇上對自己的天高地厚之恩,也沒作任何對不起朋友的事。哪怕是現在就慘遭毒手,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不出劉墨林的意料,半夜剛到,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汪景祺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劉墨林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他慢慢地坐起身來問:“汪先生,你是來送我走的嗎?”

  汪景祺手裏拿著一瓶毒藥,一步步地走上前來,奸笑一聲說,“不,送你走到這條路上的不是在下,而是你的皇上。這是年大將軍給你預備下的送行酒,他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派人去請十四爺了,而且要重寫大清的歷史。可惜的是,你卻看不到那一天了。”

  劉墨林說:“好,你說得真好!不過,究竟誰勝誰負,還不能由你說了算,因為,你還不是閻羅王嘛,哈哈哈哈……”他放聲長笑,接過那瓶“酒”來,一仰脖子,全都喝了下去……

  汪景祺說得一點不錯,他們確實是去請十四爺了。而且去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這個汪景棋!劉墨林死後不久,汪景祺就來到了遵化,他在這裏尋找著接近十四爺的機會。

  如今的十四爺,可不是那麽好見的。他在孝陵“守陵讀書”已經一年多了,還從來沒見過外人。但是這裏也並非與世隔絕,至少,朝廷的邸報還是他能夠看到的,因為他還有個“固山貝子”的名號。當隆科多被抄家的消息傳來後,允禵沒有覺得絲毫意外,倒是感到十二分的高興。他對時刻不離身邊的喬引娣說:“好好好,這個老混帳終於也有今日!他憑什麽當了上書房大臣,不就是宣讀了父皇的遺詔,扶雍正坐上了龍位嗎?”

  喬引娣在一旁勸他:“爺,你操那麽多的心幹嘛?早先那些舊帳,爺就把它忘掉吧。我們小戶人家有句話說:吃飽穿暖就是足,平安無事就是福。奴婢想,萬歲讓你住到這裏,還算是有手足之情的。要是他像對十爺那樣,把你發到西口去吃風喝沙,那可怎麽受?奴婢就是能跟去,也替不了爺呀!”說著,說著,她的眼淚竟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