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回 雪沉冤巡撫動酷刑 焚元兇池魚受誅連(第2/4頁)



  “是。”姚捷答應一聲,便從案頭接過一份長長的折子念了起來。三十名待決囚犯的姓名、年齡、籍貫、案由,足足有兩萬多字。這些,都經巡撫衙門各司廳核審過多次,又由田文鏡親自結撰寫成的。不過,姚捷的神色看來卻有些恍惚。他強打精神,念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念完。讓胡期恒覺得放心的是,從頭到尾,臬司衙門被扣的人,果然一字也沒有提及。

  終於,犯由宣讀完了。田文鏡黑著臉問:“覺空,你是首惡,勾通白衣庵尼姑的是你,殺害人命的首兇也是你——嗯,還有靜慈,你們都說說,剛才念的犯由可有冤屈之處?”

  覺空還不到四十歲,眉清目秀,面目慈祥,身上的衣服收拾得很是整潔。除了須發有點零亂之外,簡直沒有一點兇神惡煞的樣子,更不像傳說中的黑廟和尚。他聽到問話,上前跪了一步說:“回大老爺的話。犯由事實並無出入,但此事皆小僧一人所為,與靜慈等女流之輩無幹。她們也沒有參與殺人之事,請大老爺留意。”

  田文鏡含著微笑用調侃的口氣說:“哦,這麽說來,你倒是很仗義,也很多情的了。放心,本撫會成全你們的。”他回過頭來又問靜慈,“你呢,有什麽分辯之處嗎?”

  靜慈卻早就渾身篩糠一樣地發抖了。她口齒含混地說:“老尼無言可說……只求速死……”

  田文鏡咬著牙獰笑說:“嘿嘿嘿嘿……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本撫向有好生之德,但也相信佛家說的輪回報應。常言說,不是不報,時辰不到;時辰一到,一切都報!似爾等如此作惡,豈有不報之理。至於你們之間有什麽私房話,等見了佛祖,再去好好地說吧。”他突然把驚堂本一拍,“啪”的一聲,震得滿屋的人無不變色:“將覺空、靜慈兩人綁在一起,架上柴山。待本撫親自舉火,送他們二人去見西天佛祖;其余淫僧、淫尼一律梟首示眾!”

  按大清律,最重的刑罰是淩遲,往下依次有腰斬、斬立決、絞立決等等。田文鏡今天居然要火焚活人,滿堂的人們,一聽這話全都驚呆了。車銘到現在才明白府門前那柴山的用途,更是驚出了一身大汗,他回頭看看胡期恒,這位執掌法司大權的人,也同樣是目瞪口呆,血色全無。田文鏡看見大家都呆住不動,不由得怒火中燒,他順手從簽筒裏拔出一根火簽來摜了下去,怒斥一聲:“愣什麽?還不與我動手!”

  “紮!”

  “慢!”覺空和尚突然一聲大叫,他止住衙役們,又對姚捷說:“姚師爺,還有吳師爺、張師爺!你們是怎樣答應我的?先緩決,再減刑,這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這話還算不算數?”

  這一下變起倉促,不禁滿堂嘩然,田文鏡自己也是吃了一驚。他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了幾個師爺一眼,見除了畢鎮遠之外,吳鳳閣、姚捷和張雲程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過了一會兒,吳鳳閣明白過來,才強打精神叫著:“你你你,你是含血噴人……”可是,他不小心用力過大,竟把眼鏡腿都掰斷了。

  田文鏡嘿然冷笑一聲說:“吳老先生,看來,你的眼鏡腿太不結實了吧?”

  “是啊是啊……啊,不不不,這些死囚,竟敢如此胡咬亂攀……他們簡直罪不容誅……他們……”吳鳳閣語無倫次地說著。

  胡期恒見到這情景,真是十二分的愜意。好,真正是好!你田某人把事情做得過了頭,逼得犯人自己出面告發了你的師爺,正好應了你剛才那“報應不爽”的話。他把身子向後一靠說:“中丞大人,眼下案情有變哪。事情既然牽連到三位師爺,依律就應該停決再審。大人你看,是不是可以和敝衙門被扣的人役‘並案處置’呀?”

  田文鏡沒有理他這個碴兒,卻把兇狠的目光直盯著姚捷說:“姚師爺,我平日待你不錯,今天還可以再放你一馬。此刻,你老實說出原委來,我就可按自首處置。不然的話,按胡大人的辦法,你們幾個恐怕絕無生理。你看,怎麽辦才更好些呢?”

  姚捷從極度驚慌中回過神來,抗聲答道:“大人,請不要被兇犯的伎倆所迷。人犯要規避刑法,在受刑之前胡亂攀咬,這事兒早就常見不鮮了。只是我沒有想到,覺空竟是如此狡狠毒辣。我沒有收受一絲賄賂,連鳳老和雲程兄我也敢保。我們都是跟著大人您審理案子的,哪能和他們通同作弊呢?”

  田文鏡此刻非常冷靜。他知道,事情一旦攪鬧下去,就又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大案。不但今日處決人犯的事情要黃,還不定又會憑空生出多少是非哪!胡期恒不是已在吵吵著,要他放了臬司的人嗎?車銘能善罷幹休嗎?他咬咬牙,狠狠心,決定先殺了幾個賊禿再說。便傲然地一笑說道:“你們都別在這裏瞎鬧,各人自有各人的一本賬,本撫絕不會置之不問的。覺空,方才我已經說過,善惡有報,只在今日。你們的罪過既然已經審定,還是今天了斷最好。等你們的事情完了,我再回過頭來處置幾位師爺的事。來人,把這一幹人犯與我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