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回 作威福何俱君主命 揭醜事驚懾佞臣心

  在鄭州年羹堯的行轅裏,胡期恒可逮住了告狀的機會。有年大將軍為他們撐腰,他還有什麽可顧及的。當下,便添油加醋地告了田文鏡一狀。說他怎樣欺壓同僚,怎樣擅借庫銀,如何勒索官員捐輸,又怎樣借晁劉氏的案子擠兌藩臬二司……“大將軍不知,如今,在田某人的眼裏,這河南地面上,除了張球竟然沒有一個好人!張球是什麽人?他不過是山東阿城的一個無賴。他有個外號叫‘張大褲衩子’,是個專在茶肆酒樓尋釁鬧事、吃蹭飯的家夥。原先他投奔大千歲當長隨,放出來作了一任歸德縣令;大千歲倒了,他又落井下石,改投了三爺。現今大概是瞧著三爺也不得勢,又一頭紮進了田文鏡懷裏。這是個不要臉的東西嘛,偏偏田文鏡就愛他!說起來好笑,只是因為他拿出了幾十萬兩銀子給河工。他怎麽會有那麽多的錢?他發的是昧心財!田文鏡逢人就說,張球此人如何如何的好。可他卻不知,張球的底細全在我心裏裝著哪。上次我向田文鏡說了張球的事,他要我拿出證據來。我說,時候不到,到了能說話的那一天,誰也阻擋不了!”胡期恒越說越來勁兒,說得唾沫四濺,面色通紅,“田文鏡是河南地面上的獨夫,他是存心要把這裏的官員們一網打盡啊!連他的幾個師爺,都上我那裏抱怨他,說‘我們東家昏了’。車銘,我說的有錯沒有?”

  車銘心裏有底,他只揀對自己有用的說:“大將軍明鑒。田文鏡扣著臬司衙門的二十多號人,起因就是晁劉氏這個案子。他擅自革了我和胡期恒的職,說我們是‘私通僧尼,通同賣放’,還要讓淫僧淫尼們去和官眷們對簿公堂。這不但有損官體,也不合大清律嘛。可他田文鏡就是那麽一塵不染嗎?他的幾個師爺。也都曾收受賄賂,過問官司。人們能不能就此推理說,他田某人自己不好出面,卻讓下面的人去包攬詞訟呢?”

  在一旁聽著的劉墨林插言問:“田文鏡此人我不大熟悉,假如你們所說是實,真是駭人聽聞了。他這樣做,圖的是什麽呢?”

  車銘大聲說:“劉大人,您真是一語中的!田文鏡拿著通省官員不當人看,說穿了,是殘刻,是急於斂錢去邀恩固寵。他這是得了‘官癆’、‘錢癆’!”

  劉墨林笑了:“昔日倉頡造字而鬼哭,因為鬼不識字;周景鑄錢而鬼笑,則是因為鬼愛錢。現今有人既識字而又愛官職、愛錢財的,那他死了以後,必定要化成吃人的厲鬼了。

  一言出口,四座皆笑,連神情嚴肅的桑成鼎也綻開了笑臉。可是,年羹堯卻不但沒笑,還聽得很認真、也很仔細。這次他進京,幾次見到雍正皇上,都聽他不住口地在誇贊田文鏡。年羹堯還在怡親王那裏聽說,如今鄔思道也在田某人的幕府中做事。年羹堯想來想去,不論胡期恒和車銘有多大的怨氣,自己也不能為了他們倆和田文鏡臉。翻了臉,就和皇上唱了反調,也得罪了鄔思道。那是不明智,也不劃算的。想了一下,便用息事寧人的口氣說:“說歸說,笑歸笑,”田文鏡此人做事認真,還是可取的嘛。現如今天下官員中肯認真做事的太少了。皇上著重他的也就是這一點。據你們所說,我以為,他自己還是清廉剛正的,只是受了小人的蒙蔽罷了。你們有苦盡可在我這裏訴,但想扳倒田某人,恐怕還辦不到。你們的話,我都要奏明當今的,皇上聖明燭照,自當有所處置。你們且耐心地等等,時機一到,朝廷就會有明文的。好了,總說田文鏡的事,讓人憋悶,說點別的吧。這次我進京、保了胡兄一本,大概他要調離河南;車大人呢,吏部的人和我通了氣,也要調開。你們和田文鏡鬧得這麽僵,我看挪個地方未必不是件好事。你們說是嗎?”

  胡期恒一聽說讓他離開河南,連忙稱謝說:“大軍門擡愛,胡某感之肺腑。河南這塊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不知要調我們去哪裏,大將軍能否透個信兒?”

  “哦,車兄平調湖廣,你嘛,大概要去四川當巡撫。不過,我的話不能作數,等聖旨下來,你們自會明白的。”

  車銘一聽這話可不高興了。他和胡期恒之間,平常並不親熱,只不過為了和田文鏡鬥法,才聯起手來。現在,胡某高升天府之國,而他卻平調湖廣,顯然是年羹堯從中做了手腳。他心裏有氣,又不好明說。便抓住扣押臬司人質的事作文章:“下官多承大將軍關照。離開河南對我來說,早就是求之不得的事了。不過,士可殺而不可侮。田文鏡扣著臬司衙門的人,就是不把我們倆看在眼裏,這簡直是欺人太甚了。此事,還請大將軍從中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