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回 作威福何俱君主命 揭醜事驚懾佞臣心(第3/3頁)



  “回藩台大人,今兒個田中丞要大出紅差,人犯已經押到了。中丞爺現在簽押房裏,正和幾位師爺說話呢。”

  車銘平靜地一笑又問:“哎,那裏堆著那麽多的柴草,是做什麽用的?”

  “回大人,小的不知。這是昨兒個夜裏,田中丞吩咐讓預備下的。”

  車銘看了看柴山,回頭又看了看站得筆直的官員們,對胡期恒說:“好,咱們就去見識一下,看中丞大人有什麽別出心裁的手段。”

  田文鏡一見他倆到來就說:“哦,車大人和胡大人來了,你們回來得正是時候。晁劉氏一案,已於六天前審理終結。兄弟將案情直報進了上書房,皇上發下了六百裏加急諭旨。請二位老兄先看看,今日在下就要依旨處決犯人了。”

  車銘帶著微笑,邊看邊說:“田大人雷厲風行,數年沉冤了結於一旦,實在讓人欽佩……”他接過那封禦批文書來,不料剛一例覽,就笑不出來了。原來,那朱批上寫道:

  覽奏不勝驚駭。清平盛世,昭昭白日之下,竟有此等怪事,真可與當年聖祖南巡時,偽朱三太子毗盧廟之事類比,令人毛骨悚然!即令該撫不必墨守成規,唯以昭天理、順民心為準繩,速處極刑。堂堂省垣之下,出此醜事,法司衙門平日所幹何事?著胡期恒明白回奏!晁劉氏告狀三載,通省官員豈有不知之理?即著爾田文鏡宣旨,全省官員皆降兩級,罰俸半年。欽此!

  可以看出,雍正皇上在寫這份朱批時一定十分生氣。那一筆龍飛鳳舞的狂草,朱跡淋漓,一氣呵成,語氣之嚴厲,更是前所未見。車銘看了以後,又轉給了胡期恒。胡期恒不看則已,一見皇上在這份朱批中,明白無誤地點了他的名字,臉色馬上就變得蒼白了。他顫抖著將朱批交還田文鏡說:“請中丞具折先行稟報皇上,胡期恒知罪。但此中情由一言難盡,容下官回衙後,再細細地寫成奏折,回奏皇上。”

  車銘也沒有想到,田文鏡一見面就是一個下馬威。他心裏慌亂,卻又不甘就此服軟。在椅子上略一欠身說道:“藩司衙門雖然不過問官司,但前任和現任的開封府尹都是從卑職那裏派出的。萬歲既已降旨問罪,卑職難辭其咎,自然也要具本奏明聖上的。不過,這件案子拖得太久了,牽連的官員也很多。如果把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全都翻騰起來,怕是要引起官場軒然大波的。卑職日前見到年大將軍時,他也十分關注這個案子。年大將軍的意思是,窮治一下這兩座黑廟,綏靖地方治安也就足矣。他特地讓我們帶來一份手諭,請撫台過目。”說著,把年羹堯的手令雙手捧著,遞了上去。

  田文鏡看了,隨手又轉給幾位師爺,自己卻說:“年大將軍節制十一省的軍事,可是,卻沒有旨意要他過問法司民政啊。案子辦到這種程度,我只能秉天理,循王法,而不能想到其它。不錯,我這裏是扣了臬司衙門的二十三名人犯。可他們都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本撫既已全部緝拿,就必須並案處置。試問,他們早不拿人,晚不拿人,偏偏我準了晁劉氏狀子的當天夜裏,他們就去捉人,不問清怎麽能行呢?再說,他們既沒有我的憲令,又沒有開封府的傳票,私自抓人,豈不是膽大包天,目無國法?期恒兄既然今天也在這裏,我正好請問一下:這些人半夜三更去抓人,是不是奉了你的令旨呢?”

  胡期恒從見到皇上朱批後,心裏早就發毛了。原來他還想攬過這事來,可現在又不敢伸頭了。萬一自己說的與衙役們對不上號,不也要“並案處置”嗎?他幹笑一聲說:“田大人明鑒,出票拿人是巡捕們的事。他們只需在捉人前,和我的師爺們打個招呼就行。臬司有時一天要接十幾個案子,我哪能管這些小事?巡撫衙門扣了臬司的人,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唔,這就好辦了。今天要結案,我有幾句心腹話想直言相告。我是朝廷特簡的封疆大吏,受恩深重,自當勉力報效。所以,此案無論牽連到誰,也全要秉公循法處置。這二十三名人犯已經招供,他們確實連巡捕的牌票也沒有的,因此絕不能輕縱!慢說年大將軍無權幹預此事,就有權我也不敢奉命!常言說得好,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哪,何況年大將軍並不是皇上,更何況兄弟只能對朝廷負責!年大將軍若有怪罪之處,全由我來承擔好了。這一個多月來,我這巡撫衙門裏除了河工之外,全衙上下,都是在熬審這些僧尼。有些事,關乎官場閨闥,真是醜得令人發嘔。假如一定要在下抖落出來——”說到這裏,他瞟了一眼車銘,長嘆一聲,突然停住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