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當年在報紙上登廣告有多難嗎?

當時代革命撲面而來的時候,很多行業都會面臨翻天覆地的變化。有時候,一眨眼,很多事情就只剩下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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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3月15日,上海的《文匯報》刊登了一條不尋常的廣告。

這是一條引起轟動的廣告。

因為這是自“文革”結束,中國實行改革開放後,第一條在中國報紙上刊登的外商廣告。值得注意的是,報紙上的三塊手表,還不是照片,是手繪的。

而且有意思的是,廣告上刊登的“雷達表”,要在四年後才進入中國市場——換句話說,是看得到,買不到的。

時任瑞士雷達表中國區副總裁鄭世爵後來回憶:“當時中國還沒有完全開放,但是我們意識到了中國市場的廣闊,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掘。”

毫無疑問,雷達表相當聰明地運用了營銷理論上的“第一品牌”概念——在沒有競爭者的情況下,用較少的資源和時間建立很高的知名度。

廣告有效果嗎?當然有。

在廣告刊出的三天內,上海有700人以上到黃浦區的商場裏去詢問“雷達表”——其中很多人還不知道,當時一塊雷達表的價格,相當於上海一名普通工人20年的工資收入。

《文匯報》刊登的雷達表廣告

當天晚上,上海電視台也播出了雷達表的廣告,而且還是英文播出,只是配上了中文字幕。

當時很多人都在問:《文匯報》膽子怎麽那麽大?

於是就要說到另一個故事,就在這一年,就在《文匯報》之前,上海的另一家報紙已經“第一個吃了螃蟹”,給《文匯報》壯了膽。

那就是中國在“文革”後率先恢復商業廣告的上海市委機關報——《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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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刊登廣告這樣稀松平常的事,對當時經歷過“文革”的中國報紙而言,卻無異於天方夜譚。

其實報紙刊登廣告,在中國本來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情。從鴉片戰爭之後,中文報刊開始大量湧現,廣告自然是報紙營收的最主要渠道。即便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報紙刊登廣告,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那一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1966年8月17日,最後一則商業廣告出現在了《解放日報》國際新聞的下方——用現在的眼光看,那則廣告的安排多少也體現了編輯的心血:

這一版的總標題是《毛主席是世界人民心中的紅太陽》,電烘箱廣告上面的報道是這樣一段導語開頭:“墨西哥進步人士組織毛主席著作學習小組,他們熱情稱頌毛主席每篇著作都是真理和指南針。”然後,下面是“鼓風恒溫幹燥箱”的廣告。

第二天,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檢閱百萬紅衛兵,商業廣告就此在中國報紙版面上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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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13年過去,轉眼到了1979年的除夕。

那一天,解放日報社正在開編委會,《文匯報》的一位副總編打電話過來:“春節期間,兩報能否出內容相同的單頁聯合版,這樣能讓平時很辛苦的夜班編輯部輕松過個年?”

在當時電視還不普及,報紙也沒幾張的年代,時任解放日報社總編輯的王維,不同意這個建議:“春節是讀者看報的好時段,不能出單頁!”

但是,會上馬上也有人提出要算算“經濟賬”:《文匯報》出單頁,我們出四個版,不是吃虧了?

王維一拍桌子:怕什麽?我們不能用商業廣告收入來彌補嗎?

一句話說得簡單,但會議室裏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覷——雖然“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了三年,但中國還沒有一家報紙敢恢復商業廣告。

《解放日報》作為延安時期的中共中央機關報,現在的上海市委機關報,居然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後來,有人專門請王維回憶當時的情景:

——“事先有沒有請示市委?”

——“沒有。”

——“有沒有上報宣傳部?”

——“沒有。”

——“私下裏和有關領導打過招呼?”

——“肯定沒有!”

王維當時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判斷: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剛閉幕,“把黨和國家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的大會決議深入人心。經過那麽多年反反復復折騰,中國人終於認準了一個道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整個國家,“實事求是”的氛圍越來越濃。

於是王維的思路就是:“報紙刊登廣告,天經地義。”

解放日報社老總一拍板,樂壞了一家廣告代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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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整個上海只有一家廣告代理公司,叫“上海廣告裝潢有限公司”(下稱上廣裝),這家公司被允許代理國內媒體的廣告,別無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