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以國家之名(第5/8頁)

原保安總團的劉仁義這樣回憶當初中國士兵是怎麽對付日軍戰車的:“他們的戰車我們怎麽對付?自告奮勇捆起了炸藥,他的戰車來了軋我們的單兵,輾軋之下我們的人犧牲一個,他們的戰車也犧牲一架,就是那麽幹。我們又沒有炮什麽的,我們都是陸軍,可憐哪,我們那時候的武器差呀。”

日軍用軍艦運送來增援的坦克。日軍坦克其實鐵皮不厚,但在火力孱弱的中國士兵面前,已經算得上一頭頭怪獸

但是,比武器裝備落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中國士兵在戰鬥素質、訓練水平和現代化戰爭的配合演練上的巨大差距。

比如和胡家驥二一六團一起進攻匯山碼頭的,還有杜聿明的南京裝甲團——這是當時中國軍隊僅有的一支坦克部隊。結果參加戰鬥的坦克戰車全部被擊毀。

在整個淞滬會戰中,中國的步兵基本上不知道怎麽和坦克戰車進行協同作戰。坦克戰車手們認為步兵老是躲在自己後面而不懂得火力掩護,而步兵們則認為,你坦克自己有裝甲,為什麽不讓我們躲,還要我們配合掩護?

同樣成問題的還有“步炮協同”。為了打上海,蔣介石也派出了自己最好的炮兵團。但是在攻擊時,炮兵和步兵卻缺乏實戰協同演練,最終往往是步兵在沒有炮兵支援的情況下,以血肉之軀向敵方陣營發起沖鋒。

還有就是從指揮官到士兵暴露出的現代化戰爭經驗不足的問題。

桂軍是當時地方軍中公認的最能打的部隊,白崇禧也憋足了勁想讓桂軍在淞滬會戰樹一面旗幟,所以,在一次南翔和真如反擊戰中,他一下子投進去了桂軍6個精銳師。

不料,由於事先沒有進行火力偵察和壓制,沖鋒前的煙霧彈又因為風向原因被吹反了方向,步兵在沒有炮兵掩護的情況下就勇敢地沖向日軍陣地,成了對方交叉火力的活靶子——桂軍士兵雖然抱著必死的信念拼命向前沖鋒,但絕大多數好男兒都倒在了日軍的重機槍火力之下。

只打了一天,桂軍6個精銳師就全垮了,光旅長就陣亡了兩個。

在這樣的情況下,盡管中國軍隊的鬥志毋庸置疑,卻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巨大的傷亡。按照第九集團軍司令部作戰科科長史說的回憶:“一個團整整齊齊地上去,兩天之後,就留下了幾副夥食擔子。”

其實何止是一個團。當時中央軍的一個師上去,能頂一個星期;雜牌軍的一個師上去,可能三天就被打殘了。連見多識廣的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也忍不住感嘆:“淞滬戰場真是一個血與肉的大熔爐。”

淞滬會戰開戰10天,作為一線總指揮的張治中又急又愧:在上海的中國軍隊一開始的數量是日軍的十倍之多,雖然猛攻猛打,卻始終無法實現突破,最終讓日軍固守待援的戰略意圖實現。

為此,蔣介石把自己著力培養的親信陳誠也調了過來,擔任第十五集團軍總司令,實際上就是負責指揮淞滬會戰。

但是,戰況依舊沒有改觀。

隨著登陸增援的日軍大幅度增加,中國軍隊的處境越發艱難。

7

1937年9月7日淩晨,姚子青最後望了一眼上海寶山縣城。

姚子青是九十八師五八三團三營的營長,他得到的任務,是一個只有開始沒有結束的任務:死守寶山。

當淞滬會戰快打到一個月的時候,中國軍隊在初期建立起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隨著擁有巨大優勢的日軍大部隊源源不斷地增援,中國軍隊的多處防守陣地被突破,日軍的登陸地點很快就要連成一線。

而寶山,就是登陸地點中的一個關鍵樞紐。

自9月5日淩晨開始,日軍在艦炮和飛機的協助下,調集大量坦克猛攻寶山城門。姚子青率全營500多人死守不退。久攻不下的日軍開始發射大量燃燒彈,寶山縣城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姚子青告訴殘存的全營士兵:“人從生下來就注定要死,但好漢死要死出個樣子。今天,三營誰也不許後退一步,誰也不許苟且偷生,讓日本人看看咱中國人的骨氣!”

每一個士兵都遵從營長的教導,即便在日軍攻進縣城後,依舊依靠每一個屋頂、每一條街巷、每一堵斷墻,與日軍展開巷戰。子彈打完了,就用磚頭、用木棒,甚至用牙齒咬。

最終,除了一個奉命出城報告戰況的士兵外,自姚子青以下,三營全體殉國,無一人生還。

寶山的失守,導致上海北部的羅店防線失去了堅守意義——之前這塊陣地已經幾經易手,中日雙方在這塊彈丸之地都投入了超乎想象的重兵。

為了守住羅店,蔣介石把自己手裏殘存的好牌都投了進去,包括在之後讓日軍最心存忌憚的王耀武的五十一師(後擴編為七十四軍),以及他自己的得意門生胡宗南率領的第一軍第一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