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街壘日 II(第5/5頁)

吉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想要將一群發怒的公牛趕回圈中,他表示,這很難。在吉斯和凱瑟琳會談的時候,圍繞盧浮宮的街壘已經搭建而成,布裏薩克率領巴黎大學的 800 名學生,連同 400 名手持武器的修士,已經隨時準備好率先發起攻擊。喧嚷聲開始嘹亮起來:“來呀,讓我們從盧浮宮裏把國王這個雞奸犯抓出來。”

可是他們行動得太晚了。亨利三世知曉了一個秘密,凱瑟琳對此一無所知,外面吵鬧的暴民亦未曾察覺,甚至連吉斯也渾似蒙在鼓裏。這個秘密在於,通向外面的新門無人把守。就在母親動身前去商談後不久,國王已帶領一小隊扈從——只由他的將軍和謀臣組成——從盧浮宮花園盡頭那座新門從容撤離,他們徑直穿過杜伊勒裏宮的花園,快速趕到馬廄,翻身上馬,朝聖日耳曼⑧ 方向飛奔而去。他一路疾馳來到蒙馬特高地,在那兒,他勒住韁繩,最後一次回望鐘愛的城市,做了一番感傷的演說,這正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之一。“再見了,巴黎,”一位侍從聽見他念念有詞,“我曾使你榮耀,勝過王國中的任何其他地方。為了你的財富和光榮,我所做的,超過此前的十位先祖,我愛過你,甚於妻子和朋友。現在你回報了我的愛,憑著背叛、侮辱和謀反。為此,我必將向你復仇。”亨利鄭重地立下誓言:“下一次入城,那將是通過你城墻上的裂口。”天黑之前,國王一行跨過了塞納河。他們在聖日耳曼附近度過當晚,第二天又在沙特爾受到迎接。

得到國王從盧浮宮出逃的消息時,吉斯還在和王太後談話。“夫人,”他叫道,“你騙了我!當你讓我忙著說話時,國王已經離開巴黎,去了他可以攪動局勢的地方,這將給我造成更多的麻煩!我已前程盡毀!”吉斯的驚慌失措也許是真實的。但他大概也早就意識到,倘使國王真的落在他的手中,不管淪為囚犯抑或橫屍眼前,那才是件大為尷尬的事情。不僅如此,尷尬之處還在於,如果國王活著留在巴黎,他就必須保護國王免受自己的巴黎盟友的襲擊,而後者早已決心令自己做出非此即彼的決斷。在三亨利之中,吉斯的亨利毫無信念,作為政治家,他最為圓滑,最有可能通過回環曲折的方式達到鵠的,再考慮到他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那麽當吉斯聲稱已經密不透風地包圍了某地時,是不大可能會對一處為人所知的出口掉以輕心的。新門的疏於防衛可能是因為命令未能下達,但也不無可能是因為有人下令使然。無論如何,國王一派已經元氣大傷,吉斯對此確信無疑。從現在開始,他就是法國的主人。

並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自信。當帕爾馬公爵亞歷山大聽到巴黎暴動的最初消息時,他下令燃起篝火以示慶祝,但等到後續消息傳來,吉斯從人民手中解救了瑞士人,停止了對盧浮宮的猛攻,更有甚者,他竟然讓國王逃之夭夭……帕爾馬聽到這兒不禁搖起頭來。“這位吉斯公爵,”他說道,“沒有聽過我們意大利的諺語,‘沖國王拔劍的人,應當幹脆把鞘扔掉’。”

如果博納迪諾·德·門多薩也因為國王從巴黎出逃而隱隱擔憂的話,他並沒有公然表現出來。他關於街壘日的描述充滿了嚴肅的寫實性,不過人們仍然能夠從中讀出一種驕傲,那是當一件繁難、復雜的作品終於按時大功告成時,負責工作的匠人流露出的自豪之情。亨利三世屈服於吉斯也好,卷土重來也好,都已無關緊要。現在埃佩農已經無法占有諾曼底了,在帕爾馬離開時法國襲擾低地國家的危險也已完全解除。帕爾馬的側翼安全了,梅迪納·西多尼亞同樣如此。來自法國的威脅已告一段落,無敵艦隊的出航至少不會受到這一方的襲擾,一如門多薩曾經許諾的那樣。


① 位於塞納河左岸,距離巴黎大學城不遠。
② 暗指著黑袍的教會人士。
③ 加爾默羅修會是創建於 12 世紀的天主教修會,因最早成立於今以色列北部的加爾默羅山而得名。
④ 《聖經·舊約》中以色列人從埃及回到迦南時面臨的敵人,分布在古代西奈半島和巴勒斯坦西南部。
⑤ 當時的聖母院橋上建有住宅,已於 1765 年前後拆毀。
⑥ 歷代法國國王的加冕地。
⑦ 埃蒂安·帕斯奎爾(Estienne Pasquier, 1529—1615),律師、文人,1585 年被亨利三世任命為巴黎法院的輔佐法官,後隨亨利一道逃亡。
⑧ 在巴黎西郊,附近建有王室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