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無論根據何在”(第2/5頁)

英軍的登陸盡管未受阻撓,卻一直有人在旁監視。入侵者現在已經發現,好幾隊騎兵正在側翼暗中尾隨,他們看起來服飾粗陋,不像軍人,卻都是乘著好馬的出色騎手。這些騎兵保持在英軍滑膛槍的射程之外,但是隨著縱隊漸漸接近城市,負責跟蹤的騎兵數量也開始逐步增加,內陸地區的高地上也開始出現步兵調動的跡象。英軍沿著拉古什的內陸城墻行進,發現所到之處的防衛全都比報告中要嚴密得多,各處都配備了由巨炮、城墻炮⑥ 、滑膛槍、火繩槍組成的交叉火力。眼看在相互開火中不占上風,英軍主動中止戰鬥,沿原路返回了海灣。負責本城防衛的堂赫爾南·特勒正是阿爾加夫⑦ 地區的總督,早先備感震驚的他現在終於暫時松了一口氣。堂赫爾南一方面深知要塞的衛戍力量其實要比城墻上誇飾的模樣虛弱得多,另一方面則不確定那些臨時湊數的農民、漁夫能在面對訓練有素的英國老兵時抵擋多久。他手下的步兵團無一能夠執行突擊,但是在看到英軍撤退後,他還是親率 200 名扈從騎兵,聯合之前散布在平原上的騎兵一道投入了戰鬥。

在緊迫不安的情緒下,英國縱隊花了兩個鐘頭才沿路返回登上小艇。一路上,敵人用滑膛槍不斷從城墻和橄欖樹後向他們射擊。需要運送的傷員人數不斷上升。那些衣著古怪的騎兵一輪輪地上前襲擾,逼迫英軍時不時停下腳步,重新組織陣列進行反擊,直到他們最終抵達海灘,獲得了船上巨炮的掩護,才終於迎來喘息之機。

威廉·伯勒當下根本沒有機會就此指出,他早已發出警告,認為登陸作戰危機四伏,而當前發生的事情已經驗證了他的論斷。在過去的 48 個小時裏,副指揮官的來函讓德雷克一直憤懣不滿。這封信的措辭並不得體,但都鐸時代的軍隊裏仍然保持著自由隨性的風氣,多數人並不會認為這封信以下犯上、不合法度。富有天才的德雷克與多數人想法不同。他記得(也許並不十分精確)伯勒曾經想要阻止他進入卡迪斯港。他想起(也許並不完全公正)在他們還沒有在上卡迪斯灣燒盡船只前,伯勒就急不可待地打算就此撤離。他還記起——其中夾雜著多少仇恨,我們只能自行猜測——就是因為伯勒,他的旗艦“伊麗莎白·博納文圖拉”號竟然冒著被海岬上那見鬼的長重炮轟擊的可能滯留了 12 個鐘頭,而假如伯勒沒有撤離,在那裏的本該是“金獅子”號。他卻不曾記得(也許沒人告訴過他)在那個無風的夜晚,伯勒與他一樣陷入危險,他自然一廂情願地覺得伯勒處境安全,以為伯勒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不是幾英裏,而是幾裏格⑧ 。在做出以上這些最壞的估計後,一般的指揮官恐怕只會在盛怒之下認定伯勒既愚蠢又懦弱,但是德雷克的眼光還要更加深邃。他知道,一起牽涉極廣的陰謀正在英格蘭暗中醞釀,那些親西班牙、親教皇的黨徒們正傾盡全力試圖擊敗虔誠的新教徒,巴不得新教的事業毀於一旦。他明白,從自己決定公開與西班牙國王為敵的那天起,隨著自身地位的提升,他已經被密謀者牢牢盯上,那些敵人匿跡藏形、無處可尋,卻又一直在女王耳邊詆毀自己,煽動自己手下的海員逃避兵役,向西班牙的城鎮和艦隊報告他的進攻計劃,有時德雷克也能憑借自己的機敏摘下某些惡棍的面具,例如那位被德雷克在聖朱利安灣⑨ 斬首的“黑巫師”托馬斯·道蒂,此事發生在“金牝鹿”號駛入太平洋之前。道蒂的主要罪行,或者說今天唯一能夠證明的罪行,不過是他公然宣布德雷克的行動逾越了指令。伯勒今天的行動如出一轍,他同樣控告德雷克違反了女王陛下軍隊中的慣例。曾有一次,弗朗西斯·德雷克以布道失敬為由,把船上的隨軍牧師五花大綁後鎖在甲板上,隨後他將全體船員召集到自己周圍,“盤著兩腿坐在一只儲物箱上,手裏拿著一對拖鞋”,告訴牧師,“弗朗西斯·弗萊徹,我現在正式將你從上帝的教會中逐出,上帝的慈愛和恩典從此與你無關,我還要向魔鬼和他的使者告發你的罪行”。這樣一位人物當然不可能順從地讓下屬給自己上一堂有關海軍禮儀的課程,哪怕對方曾長年身居高位。想到這些,德雷克隨即著手在“伊麗莎白·博納文圖拉”號上召開軍事法庭,在庭上,他至少把伯勒來函的部分內容公布給各位軍官,並且當眾宣布馬奇安特船長,也就是艦隊的陸軍軍士長未來將接管“金獅子”號,而伯勒則遭到逮捕,被關押在他的船艙中。在攻打拉古什以及戰事結束後的一個月裏,伯勒每天都困在這裏,不斷為自己的性命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