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苦澀的面包(第5/8頁)

面對拷問台和絞刑架,艾倫並不擔心缺少慷慨赴死的英國教士。但是新教徒卻有一樣武器,比絞刑架更加有力。1559 年時,周日缺席教堂禮拜需要交納 12 便士的罰金。到了 16 世紀 80 年代,罰金已上升到每月 20 鎊,由於只有屈指可數的富人才能月復一月地繳納得起這樣一筆龐大的金額,議會竟然出台了相應法案,拖欠罰金的人將被合法沒收土地和動產。在艾倫復興英格蘭信仰的歷次計劃中,他最為依仗的便是信奉天主教的土地貴族。但倘使繼續遭受如此嚴苛的罰金盤剝,大地產所有者這個階層就將難以繼續發揮它的領導作用。庇護五世的諭令越晚執行,那些公開信仰的天主教中堅分子的處境就會越發黑暗和兇險,他們將逐步被貧困和虛弱纏身,與此同時,遭受“分裂者”背叛的風險也就越來越大,這些“分裂者”是指參加國教儀式卻對傳統信仰報以同情的英國人。艾倫也非常倚重“分裂者”,但他知道,自從他有意割裂心懷同情的這部分人與公開信仰取向的天主教徒的聯系以來,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前者與羅馬、與羅馬的公然追隨者之間的紐帶已經越來越弱。如果神聖的懲戒遲遲不能來臨,英格蘭的天主教派也許會衰弱到無力施援的地步,而沒有他們的協助,艾倫確信,境外入侵的失敗恐將難以避免。

這就是十年來艾倫始終急於實施計劃的原因。然而事到如今,當機遇真的若隱若現時,就像這種事情每每發生的那樣,艾倫卻又感到仍有時間再做思考。熟悉的論據正在他的頭腦中列隊浮現。熟悉的夢境開始在他的眼前激蕩。英格蘭是一片敞開的土地。港口數量眾多且環境安全。這裏遍布牛群、給養豐富,便於就地補充輜重。她的城市兵力空虛,防守形同虛設。沒有哪座城能夠抵禦一場為期三日的圍攻。她的人民已經不習慣戰爭,絕不是西班牙老兵的對手。而且更重要的是,三分之二的英國人要麽是天主教徒,要麽對天主教暗懷同情。公開追隨羅馬的天主教徒將會立刻加入登陸的天主教軍隊。他們從來只是因為恐懼才屈從於女王,而現在他們已經解除了對伊麗莎白的效忠義務。一些屬於“分離者”的顯貴(艾倫手握著他們的來信)也會鼎力相助,他們或是出於良心考慮,或是野心使然,又或者是因為對女王及其身側的受寵之輩憤懣不平。剩下的大部分人會作壁上觀,觀望事態的發展。只有那些在伊麗莎白的庇佑下飛黃騰達的得勢者和冒險家,以及另外一些被稱為清教徒的邪惡分子才會為女王作戰,但是這些人(全部來自南部和東部諸郡)都已在安享逸樂和貪得無厭中腐化。他們難以與北部和西部的吃苦耐勞的天主教徒匹敵,後者以鄉間的粗茶淡飯過活,仍然嫻於刀劍。艾倫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他們的身影,內維爾家族⑮ 和他們的親屬將歡迎大軍抵達威斯特摩蘭郡⑯ ,達克雷勛爵將再次披掛上陣,率領朋友和佃戶前進,諾森伯蘭伯爵的兒子們會率領珀西家族的鄉村起事,為他們死於謀殺的父親復仇⑰ ,蒙太古子爵⑱ 、摩爾利勛爵⑲ 、洛弗爾爵士⑳ 、斯托頓男爵㉑ 也會共襄盛舉,所有這些名字都飽含力量,而其他名字甚至更加強大和難以想象,它們是牛津和德比、坎伯蘭和南安普頓㉒ ,最後,如果到時對倫敦塔的閃擊戰能夠奏效,阿倫德爾伯爵㉓ 也會重新縱馬疾馳,將霍華德家族的旗幟加入到起義軍的龐大陣列中來。在這一幹貴族之中,會有一人身著紅衣主教服飾騎於馬上——那正是教皇的特使,他的老友和族人將欽佩地簇擁在他身後,爵爺們將恭敬地立在他的左手邊。在看清特使的面孔前,威廉·艾倫想必會帶著自責從眼前的夢境中轉身而去。

不出意外的話,威廉·艾倫應該不會缺席當晚在他那陰冷的書房中舉行的聚會,有一位教士會從隔壁的學院前來,此人乃是耶穌會士羅伯特·帕森斯神父。過去數年中,在英格蘭,耶穌會士帕森斯的大名已經變得與威廉·艾倫同樣遐邇皆知。帕森斯曾與愛德蒙·坎皮恩一道赴英格蘭傳教,這兩位耶穌會士好似一支入侵的軍隊,所到之處一路掀起無以復加的驚慌情緒,從那以後,他證明自己是一位傑出的的小冊子作家。然而,如果說即使是敵人也會渴望為威廉·艾倫美言幾句的話,帕森斯的聲名卻已經鎏上了一抹險惡的色調,這也許可以部分歸咎於他所屬的神秘組織。耶穌會士在對其不甚了了的大多數人們心中總是猶如幽暗的謎團,以傳說中陰險詭異的處事方式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