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妻子(第3/3頁)

到底為什麽被那瓶子吸引,她自己也不明白。

“那是什麽?”

她問服務員,語氣像是出於一點好奇心。

“什麽?”

服務員好像不知道美代子指的是什麽,反問了一句。

“那個瓶子,瓶頸長長的,那種漂亮的酒,那是酒吧?”

美代子用食指輕輕地指著解釋。不知不覺中,她好像有些害羞,像是擔心被批評的小孩子。

“啊,那是格拉巴酒,您要不要來點?”

服務員滿不在乎地隨口說道,簡直不像是說酒,而是向顧客推薦某種蛋糕。這裏好像不是中午的百貨商店,美代子也好像不是不習慣喝酒的人。

“嗯,那我稍微來點吧。”

美代子若無其事地回答。

並不是想喝酒,美代子平時根本不喝酒,雖說不是滴酒不沾,也不是特別喜歡。只有和唯幸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權當陪陪他,一起喝上一兩杯葡萄酒。不知何故,今天只是想嘗一嘗那瓶子裏的東西,就是那清潔可愛的瓶子裏的液體,和其他座位上的女人們喝的完全不同。

在美代子面前,服務員把酒倒入一個小酒杯中。杯中滿滿的液體看起來愈加透明清澈,其中又蕩漾著明顯不同於水的柔潤感。以前在神話故事中讀到的泉水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她恍恍惚惚地想。

服務員把酒瓶放到櫃台上,沒有拿走,這讓美代子內心略微有些慌亂。這樣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喝什麽了——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喝。

美代子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邊。

這酒的酒勁很強。格拉巴酒按說是用葡萄釀造的。只有這點知識的美代子,從可愛的瓶子推斷那應該是甜酒類,其實截然相反。她這時才想到,或許喝不完。餐巾和三明治的盤子一起收走了,她從放在膝蓋上的包中取出手絹,擦了擦嘴角。嘴唇火辣辣的。

“酒勁太大了。”

她像辯解似的小聲自語,有些後悔要這杯酒了,但仍然不打算放棄。如果唯幸在這裏,或許會笑著把剩下的酒喝掉。就連兒子,最近也偶爾在外面喝酒,可以替“陀螺媽媽”喝完這杯酒。但是,她覺得無法接受別人的幫助,如果被信二瞧見了,會覺得她沒骨氣。

美代子挺起腰板,再次挑戰,這次盡量注意不接觸嘴唇,輕輕地讓液體流進喉嚨。

整個口腔都火辣辣的,或者說是熾熱。喝一口,辣辣的感覺擴散開來。這酒與其說是喝下去的,不如說是蒸發掉的。

美代子笑了,這也沒什麽嘛,甚至說得上好喝,於是又喝了一口。杯中只剩下了一口酒。

剛才周圍不愉快的喧囂,忽然變得平靜而親切。美代子感覺全身放松,酒入口的時候辣,但喝完後留下甜甜的余味。

美代子想起了寄存在地下的行李,就是那堆多得快拿不動的紙袋和塑料袋,裏面放著家人的食品、內衣,還要再加上炸土豆餅的紙盒。熱乎乎的紙盒在出租車中不停地散發味道,司機或許會表現得很厭煩。對抱著一大堆東西從百貨商店上車的女客人,出租車司機總是很不友好,但美代子必須叫出租車,必須坐車快點回家,她想在家中等待孩子們放學回來,還要準備晚飯,還得帶狗去散步。

美代子喝幹了酒。

“這酒挺好喝嘛。”

美代子又微微地笑了。她沒有醉,也沒有任何變化。看看表,從進西餐店到現在才過了三十分鐘。她感到一絲滿足和自豪。放在櫃台上的瓶子已沒有陌生感,甚至還讓人覺得有些親切。她站起身,拿起付款單,朝收款台走去。

扶梯過道上,剛才的孩子和老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現在有另外一位老人和三位中年女子坐在那裏。美代子同樣假裝沒看見。他們似乎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物。

美代子提起還熱乎乎的沉重的包,挺直背脊走上電梯。她好像在某人(或許是信二)的注視下,擺出一副自認為與這種場面相稱的堅定不移的態度。為了不讓自己被周圍的環境同化,她加快了腳步,徑直朝地下走去。


[1] 即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