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晚期的德國

雖然城市在12世紀已經變得很重要了,但直到13世紀,它們的數量和地位才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到13世紀中期,城市的數量已經增長了10倍,達到了大約3000個。雖然大多數城市的規模都非常小,但它們都很重要,並且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這些城市的起源和特征各有不同:有些建立在羅馬城市的基礎上;有些是作為諸侯的居住地,或國王和諸侯的行政中心而建立起來的;另一些則是貿易、生產和市場擴大的結果。在德國東部,一些新的城市,如裏加(Riga),在殖民地上拔地而起,而南部和西部的城市密度則更大。至今,在許多地方還遺留著當時城市的特征:城墻、要塞、城堡、教堂,可能還有其他宗教建築、雄偉的市政大廳、協會禮堂,以及城市貴族居住的伯格之屋(burgher houses)。

有趣的是,雖然布拉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是帝國的中心,但由於德國政治的地方分權特點,沒有一個城市發展成像倫敦或巴黎一樣的皇室首都。城市的政治地位取決於它們是邦國城市(Landesstädte),還是由地方統治者(世俗或基督教會的統治者)管理的城市,或是帝國的直轄城市(Reichsstädte)—完全獨立並只承認皇帝的最高權力地位。城市有可能是封建主的權力基地,也可能自身就擁有強大的武裝力量,諸侯和皇帝在必要的時候,需要與其進行鬥爭。城市常常聯合起來組成城市同盟,比如1254年成立的萊茵城市同盟,1376年成立的施瓦本同盟。在1387—1388年發生的城市大戰(Great Town War)中,這兩大同盟被諸侯們打敗,雖然此前施瓦本同盟是有能力來抗擊諸侯的。1488年,完全不同於舊同盟的新施瓦本同盟成立。而在瑞士的林谷和山脈中發展起來的瑞士邦聯,則意圖推翻哈布斯堡領主的統治,並最終在1648年正式獲得了獨立國家的地位。而那些位於德國西南部的城市,由於種種原因,既沒有采取瑞士的方法(即城市地區和農村地區形成同盟),也沒有加入奧地利,而是在16世紀初期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發展模式。而其他同盟的組建則更多的是出於經濟合作的需要。其中最著名的是漢莎城市同盟(Hanseatic League,名字起源於1358年),它由北部城市組成,呂貝克城占領導地位。20世紀末的漢堡和不來梅仍然為擁有這一段歷史而感到驕傲,因此,它們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了“漢莎(Hanseatic)”,車牌的字母也是“HH”[1]和“HB”[2]在城市的內部,社會還遠遠沒有達到平等。少數富有的家族掌控著市政府,他們抱有典型的富有市民的政見。有趣的是,比起英國,德國城市和鄉村之間的交流相當少(瑞士除外)。德國的富有市民在政見上非常反對貴族,因此,他們不像英國的富有市民一樣離開城市,到鄉村裏去做鄉紳。在德國,富有階級和貧苦大眾的強烈對比形成了不同的社會階層(estate),並一直持續到了19世紀的工業化時代。

圖3 1368年,奧格斯堡市政府移交給手工業行會。素描出處:Das Behaim Ehrenbuch der bürgerlichen und zunftlichen Regierung der hl. Reichsstadt Augsburg(1545);翻印自:Weltgeschichte(Berlin: Ullstein, 1907—1909)。

雖然如此,在那樣一個充滿了無盡的爭鬥和突如其來的暴力沖突的年代,城市對於逃難的農民來說,仍然是一個有圍墻的安全之地。中世紀晚期的德國是否是一個特別暴力的社會,而同時期的歐洲其他國家是否同樣充斥著暴力,歷史學家們對此看法不一。但無論如何,我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德意志皇帝作為中央權力的代表,他的表現過於軟弱,無法維持和平。比起權力更加集中的英國和法國,德國更像是意大利和西班牙這兩個國家中支離破碎的領地。當時人們普遍認為,地方諸侯應負責自己領地內部的和平,允許在諸侯領地之間打仗,敵方可以是王國內的任何人。這個觀念同時反映並證實了王國政治的碎片化。從15世紀中葉起,王國的一些諸侯開始聚集起來,形成“圈子”(circles),或在特定的地區結成同盟。

在13世紀的德國歷史中,東部殖民運動占領的斯拉夫地區尤其重要,它反映了人口擴張的壓力。1226年起,信仰羅馬天主教的條頓騎士團(Knights of the Teutonic Order)與異教徒斯拉夫人進行聖戰,並開始在遙遠的東北領地建立邦國。普魯士邦國由騎士團團長統治,位於神聖羅馬帝國之外從維斯瓦河(Weichsel或Vistula)到默麥爾(Memel)之間的區域。15世紀,條頓騎士團開始衰落。1410年,條頓騎士團在坦能堡被波蘭人擊潰,矛盾繼續激化。最終,條頓騎士團在持續13年之久的戰爭(1453—1466)中慘敗,讓其不得不成為波蘭的附屬國,並交出了包括但澤(Danzig,波蘭語Gdansk)在內的西普魯士。1525年,條頓騎士團總團長阿爾布雷希特·馮·霍亨索倫(Albrecht von Hohenzollern)改信新教,由此切斷了條頓騎士團與羅馬教廷之間的聯系,成了現在世襲的普魯士爵位的第一任日耳曼公爵。1417年後,霍亨索倫王朝(起源於施瓦本,那裏至今還能看到他們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堡)入主勃蘭登堡邊區,或者說是邊疆領地。這些相對來說城市化水平不高、欠發達、經濟落後的勃蘭登堡和普魯士的殖民地區,隨後支撐起了這個主導19世紀和20世紀初期德意志歷史的強大王國。在這些地區的莊園中,一個握有土地的貴族階級—容克地主階級(“Junker”,從“Jung Herr”而來,意思是“年輕的領主”,可能因為他是小兒子,沒有家族土地的繼承權,於是來到東部的殖民地區尋找發跡的機會)—悄然興起。這個團體對後來普魯士的政治和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它對環境和命運的改變具有極強的適應能力,直到其經濟基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破壞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