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盜聚集(一七一六年一~六月)(第3/14頁)

這個時期的奴隸船不像後來十九世紀的奴隸船那樣經過特別設計,貨艙隔成天花板低矮的奴隸甲板。[15]在船長眼中,奴隸只不過是另一種要塞進貨艙的貨物,差別只在於他們需要有人喂食。羅傑斯是非洲貿易的老手,他大概讓“德利西雅”號也采取這樣的做法。奴隸通常是每兩個銬在一起,緊緊塞進貨艙,幾乎沒有躺下的空間。女人、女孩與男人、男孩分開關,可能是用防水布或臨時隔間分開。帶著武器的船員會在每一個艙口站崗。甲板上的箱子裏放著裝填好子彈的火槍與手榴彈,如果有人試圖沖向那裏,水手會射殺所有的人。如果奴隸沖向主甲板,船上水手便可以從高聳的船尾甲板殺掉大量的人,那裏的扶手上裝著小型旋轉炮。奴隸被帶去喂食時,炮手會繼續讓這些旋轉炮待命,準備好用連發彈轟炸他們。天氣不適宜時,奴隸依舊被關在悶熱、通風不良的貨艙,在汗水、糞便、尿液中喘息。部分人不可避免地染上痢疾,這可能造成甲板“到處覆蓋著來自(生病奴隸)的鮮血和黏液,看起來活像個屠宰場”。這樣的情況下,疾病會快速傳播,奴隸與船員死亡率極高,經歷一趟普通的旅程後,兩者都會損失大約百分之四十的成員。此外,如果天花、瘧疾、登革熱、麻疹、痢疾沒有帶走他們的性命,他們還有自殺的風險:被囚禁的人通常會極度恐懼與失去希望,他們待在甲板上時,必須嚴密看守,以防止他們帶著鏈子投海。

奴隸制度不會讓當時的人感到困擾,不論是歐洲人、非洲人或馬拉加什人,因為他們全都以買家或賣家的身份參與奴隸貿易。羅傑斯也不例外,他家族的財富大多來自非洲的奴隸貿易。此外,在他的環球私掠遠征戰利品中,奴隸也是利潤特別高的項目。他貨艙裏可憐的馬拉加什人只是另一種付賬單的方式,一種掙取資本以投資更大計劃的方式。我們不知道“德利西雅”號載了多少奴隸到蘇門答臘,[16]只知道羅傑斯在一七一四年夏天把他們載到那裏,讓船裝上東印度公司貨物,然後掉頭回英格蘭。他急著返家,急著執行他消滅海盜巢穴、替帝國抓住他們的計劃。

他再也沒有回過馬達加斯加了。

再回沉船地

霍尼戈與詹寧斯回到巴哈馬後,兩人開始針鋒相對。他們可能在牙買加私掠船生涯中,就產生過嫌隙,也可能是受過教育、家財豐厚的船長詹寧斯看不起當時的窮水手霍尼戈。詹寧斯顯然覺得,只有得到漢密爾頓總督私掠任務的人,才有資格攻擊西班牙人。要不然,這個人就比海盜好不了多少。

回到拿騷沒多久,詹寧斯就拿走了霍尼戈的戰利品:一艘小型的西班牙貿易單桅帆船。[17]詹寧斯有近兩百名全副武裝的手下,並至少有兩艘單桅帆船聽他指揮,霍尼戈沒有多少辦法可以阻止他。詹寧斯的幾個手下登上那艘戰利船,要船上的人去別的船上。船員欣喜若狂、井然有序地分配完戰利品幾天後,船隊就前往牙買加。他們畢竟是私掠船,必須把戰利品提報給附屬海軍法院,而負責主持的官員就是漢密爾頓總督本人。[18]

他們回去的時間比預期的早。

眾人回到牙買加時,古巴水手認出詹寧斯的小型船隊。[19]西班牙人一路跟著詹寧斯到古巴海岸,穿越向風海峽,一直到羅亞爾港入口處。托雷斯-阿雅拉總督會聽說這件事,而他聽到時將大發雷霆。[20]

一七一六年一月二十六日,“巴謝巴”號在牙買加下錨。蒂奇、詹寧斯、韋爾斯只離開兩個月,但這個時候,漢密爾頓總督的處境已經出現巨大轉變。大約在新年時,風聲已傳到殖民地,英國本土一場對抗喬治國王的“恐怖邪惡陰謀”已被鎮壓。《波士頓新聞通訊》慌張地通報“倫敦塔、國庫、英格蘭銀行”全是被攻擊的目標,“倫敦市多處遭人縱火,英格蘭數個地方發生暴動”。[21]詹姆士·斯圖亞特準備帶著軍隊從法國進攻,“全都發生在九月二十五日”。詹姆士黨人的主力部隊在蘇格蘭起義,漢密爾頓總督的哥哥喬治·漢密爾頓中將率領著兩千名反叛者,但面對國王的軍隊時,卻喪失了進軍主動權。韋爾斯與德文郡同一時間也計劃了幾場叛亂,但有關當局提前得到風聲,逮捕了策劃者。到一月底時,英國傳來對漢密爾頓總督不利的消息,起義顯然失敗了,國王懸賞他哥哥喬治的頭。總督知道該是消滅證據的時候了。

詹寧斯與韋爾斯依據委任狀,把寶物呈給漢密爾頓總督。他們可能沒有說出財物是從救難營地搶來的,而非來自沉船,不過,他們其實也不用明說,因為對私掠船來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他們搶到的財富實在是太驚人。[22]但是,不管怎麽說,不開口對大家都好。漢密爾頓後來宣稱自己沒有拿走他應得的一份,“因為我聽說,那是在岸上拿到的”。[23]他沒有逮捕詹寧斯,也沒有逮捕他的同夥。他們到處走動,自由自在,享受著腳踩大地的喜悅,並花掉不義之財,一如其他幾艘漢密爾頓委托的私掠船的船員。二月底時,詹寧斯向總督請求開始另一趟旅程的委任狀,漢密爾頓親自簽署他的出航文件。[24]漢密爾頓在等待叛變的進一步消息時,他和私掠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阻止他們也不逮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