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藍靛廠幾代回民之後金寶琴口述(第3/14頁)

我爺爺叫金占元。看過《大刀王五》吧?都知道回民人習武。我爺爺是練單刀的,就練一把刀。當時我老爺爺希望我爺爺學做玉器,磨水凳,做玉器。我父親給我講過,當時做玉器的活兒是回民掌握著,他一直想讓他學這些東西,可是我爺爺的性格學不了。

定:做玉器要什麽性格?

金:性格得慢哪,得會琢磨的那種。可是他是暴啊,他老急。他就學了做食品,薄脆餅啊,勤行這一套。

我爺爺長得也比較好。我奶奶跟我爺爺他們屬於門當戶對,這樣給他們結了這個姻。後來我奶奶跟我爺爺就在北京。我奶奶家境特別好,可是就沒想到我爺爺脾氣特別不好,她給到這兒呢,也不是條件不好,就是受氣。過去的男人說,女人就像墻上的皮,揭了一層又一層。吹乎男人的一句話叫“好漢占九妻”,女人沒人當事。我奶奶那個年代,外地的人、山東人都裹腳,但我奶奶是北京人,回民北京人好像比鄉下的人就正規得多,就不是封建得深,所以我奶奶沒裹過腳。但我爺爺是從山東來的,就覺得不裹腳的女人特別寒磣,他的感覺就是人沒到腳就到了,他就別扭,他特別歧視我奶奶。他又會練武,他山東人又粗魯,他由那邊走過來他也挺野性的那種人,所以他就老打我奶奶。我奶奶要是跟娘家去訴說吧,娘家也富,就給點兒,別管怎麽著,湊合生活吧。要是打起來呢,她娘家有好幾個哥哥,又打不過我爺爺,因為他是練單刀的呀,練武術的人心到手到的,他手底下又狠。所以兩家經常打架,最後我奶奶也覺得沒意思,女人嘛。

我爺爺對我老奶奶也不好。這時候祖爺爺在北京去世了,就埋在三裏河了,我老奶奶就覺得老家有一大片地,一直是交給她娘家弟弟給看著,她想回去到那兒,還要回她那塊土。她說要回老家,就問我奶奶,說你跟你男人還是跟我呀,我奶奶說我也跟你回老家得了,她愣跟著婆婆也不跟著男人,所以我老奶奶就帶著我奶奶回到了山東。

這時候我奶奶就有了一個大兒子,一個二兒子,一個大女兒,一個二女兒,我爺爺也老打他們。二兒子得了病,過去叫臊彎,就是男的小雞長東西了,死了。大女兒也是因為一档子事不順心,得病也死了。就剩下一個大兒子和一個二女兒,就是我的姑姑,那時候才兩歲多。就等於我奶奶帶著我大爺和我姑姑,和我老奶奶一起就回山東了,他們4個一起生活。

我們家都讓我爺爺禍害了,破落了,他母親也受了罪了,我奶奶也受了罪了,就等於在老家待了20年,就靠刮風啊樹杈子掉了給人家賣柴,苦著呢。到第11年我老奶奶死了,我爺爺就由北京回了老家,他媽死了,他再不孝他也得回去,回去這一個月中我奶奶懷的我父親,所以我父親是(在)山東生的。然後我爺爺又回的北京,就沒帶我奶奶,我奶奶也願意在老家,一直帶著我大爺、我姑姑還有我爸爸在老家。

我奶奶有了我父親以後,苦到什麽程度啊,坐月子都沒吃的啊,就吃了一塊野苜蓿,喂牲口的苜蓿。生孩子沒有東西,就把我父親擱在肚子上,我父親一尿尿順著腰往下流。我父親長到8歲的時候,家裏真的不行了,我奶奶把我姑姑就窩兒給了山東(人)了,帶著我父親回了北京。等到我奶奶回到北京,我爺爺已經有了一個外家了。

定:她一走他又娶一個?

金:對,在這兒又有了一個媳婦。我老爺爺那個媳婦是續弦,等於死了一個又續了一個,我爺爺等於媳婦回老家了就跟沒那档子事一樣,又找了一個,在婚姻上男人是挺霸道的,男人獨尊獨有,特別厲害。這樣我們家的男的兩代人都是倆媳婦。

定:回民的男人挺欺負女人的是吧?

金:欺負,欺負得厲害,他歧視女人,對女人可不好了。但是呢,他又有了一個,他不打人家,可能這個女人特別溫柔。再一個呢,那樣的女人也會侍候他。我爺爺可能是能夠給人一種安全感,他會武呀。那個女人也是回族。

我奶奶回來之後,我爺爺還想打我奶奶。但是我姨奶奶都特別厲害,我三姨奶奶就來跟我爺爺打架來,就說我姐姐從一開始受氣,就一直受到現在,一去山東20年,她看不見自己的親姐姐,所以特別恨他。我三姨奶奶有錢,她是開店的,在門頭村、三家店那邊都有買賣,她就拿上錢給廳上使上錢了,用現在話說就是行賄了。就說只要我爺爺金占元,他要敢打我姐姐,你們就給我捕他。我爺爺這才害怕了,才沒打我奶奶。過去清政府管派出所叫廳兒,逮人過去叫“小繩穿小辮兒”,滿清人不都梳辮子麽,小辮兒一拴上不就跑不了了麽,這樣就把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