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科爾沁王公的子孫(第4/9頁)

方:1948年吧,就是我要出生還沒出生那個階段。

定:你爸走了你媽留到這兒生的你?

方:對對。我爸走的時候一人走的,後來我媽也去了,把我扔到我姥姥家了。去的正定嘛。那會兒不是說革命嘛,參加革命嘛,當時他們倆結婚哪,(我爺爺)給了他們兩間房子,一間房子是全套硬木的家具,都是鑲著螺鈿的那種,還有一間屋子是全套的西式家具,特漂亮,沙發都挺好的。當時要走嘛,要去解放區,後來怎麽去的,去是沒去,我沒聽清楚,反正兩間屋子的家具都清出去:“我不要了!”換了兩根派克鋼筆,跑了。我當時小,我想哎喲這倆傻子,當然派克鋼筆也比較值錢,我們小學生也有鋼筆,兩支鋼筆管個屁用!

定:嗨,其實後來那兩間屋子也保不住。(笑)

方:生活也是很難說的事兒,也沒準因為這個人家整你啊抄你啊什麽的,反正就是生活的變遷特別大。

定:正好那個時代嘛。

方:我媽跟我爸怎麽認識的?其實呢,兩家有親戚間接認識的關系,就是有人給我爸介紹對象,介紹的是我媽媽的表妹,結果沒人陪,讓我媽陪著,說上北海冰場,有錢人嘛滑冰嘛,打扮得漂漂亮亮上冰場,我媽滑得也挺棒的,我媽是陪著的,跟著這表妹後頭,完了我爸瞧上我媽了,滑冰時就追著我媽,我媽就覺得這事有點不像話,就躲著,你越躲我越追你,我爸就使勁追我媽,我媽覺得不合適,就說你再追我我跑了,我爸說你要上外地我就跟著你上外地,那怎麽跑啊,她跑不了了,他倆最後終於就成了,那個表妹把我媽恨透了,說我媽搶行(爭愛),我媽說這我才叫冤呢,我還不願意呢。他們倆這麽認識的……

定:你媽他們的家世呢?

方:我媽不是滿族人麽,我姥爺是“庚子賠款”後到法國去學的醫,回來以後在一個外國人開的醫院工作。我媽媽的姑姑,就是我姥爺的妹妹吧,嫁給了川島芳子的哥哥。

定:那是肅王家的,姓憲。他們家三十多個孩子。

方:詳細的我就沒問,我就聽我媽嘮叨,說我姑姑沒生孩子,我媽媽和我媽媽的姐姐,就是我的姨吧,從小就擱到他們家,解悶兒唄,在他們家長大,後來我媽媽的姑姑去世他們回來的。財產就都四散了。小孩兒還挺有心眼的,我媽說了,姑夫是十三間房的庫房,全都是宮裏出來的東西,不是他(從宮裏)拿的,就是親戚誰出嫁,誰的什麽禮,給你送幾箱東西來,留著吧,擱庫房也不用老擺著。我爸他們不也是麽,你了,了沒用了,倒了扔了,那就再擺吧,是那樣子。我問我媽說,後來那些金銀財寶都哪兒去了?我媽說嗨,沒有子女,財產全散了。

定:你媽他們家住在哪兒?

方:解放以後就住在東單那邊,解放前說住過好幾個地方,開始啊有自己的一個院子,也不是那種豪宅,反正自己有一個院子。後來我姥爺跟我姥姥上外地幹嗎去了,就留著一個人看家,當時不是日本占北京嘛,日本人一槍把他打死了,打死了這院裏就沒有人了,家就讓別人占了。我姥爺姥姥再回北京,沒有地方了,說就有一個看家的,我媽的大伯父,讓日本人給打死了。要不他們特恨日本人呢。

定:你媽他們家姓什麽?

方:姓南,東南西北的南。可是我姥爺,記得家裏當時掛牌子寫的是銳,銳宅。滿族人怎麽……

定:滿族人就這樣,一代一姓。

方:我媽就是滿族人。我姥爺是滿族人,我姥姥是蒙(古)族人,滿蒙一家麽,滿蒙是分不開的。我對家族的歷史吧,人往我耳朵裏灌我就記著點兒,不往裏灌就不知道。

定:你媽媽應該說是你爸爸的福星。

方:是呀,可是我媽媽有一個特大的缺點,我媽嘴特厲害,她不是學法律的嘛,我爸說一句我媽能說出一百句來。等於他們倆對話沒有一個平等的平台。我爸在自己家裏也是說一不二的,結果在這兒沒說話的份兒,所以他倆在家就鬥嘴,我在那屋看書,他倆人就在那屋鬥,喳喳喳,喳喳喳,好不容易我爸不出聲兒了,不說了,不說了成不成?我媽突然就想起什麽了,又開始說,又開始,又仨鐘頭。我爸能講課,也能說吧,我媽是更能說。其實也凈是攪理兒的事,什麽正經事都沒有,就那麽攪和,攪攪攪。我說小時候沒人理我,別看我家就仨人,沒有兄弟姐妹,那倆成天就喳喳喳,沒完沒了。根本鬧不到一塊兒去,一點生活的具體內容都沒有,就是從早吵到晚。拿到挺好的戲票,說去不去?去,走,完了穿好衣服要走,又出新茬兒了,“啪”把那衣服扔那兒,不去了,就還吵,真邪性了!為什麽包義、姑姑他們雖然對我爸是怕,對我媽可能會有點意見,覺得大哥我們是沒轍,大嫂你,好像不教大哥好似的,又老跟大哥吵,家裏好不容易出一個大哥,能光宗耀祖的,你還老拆他,這樣不行那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