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要緊的是門第 張壽蓉、張壽崇口述(第4/5頁)

我結婚時公公上頭還有爺公呢,爺公就是慶王爺載振。

崇:農工商部尚書,出使英國的那個。注225

蓉:他們家那派頭!原來好幾個姨太太呢,死的死走的走,我結婚時就剩一個了。我公公哥兒仨,一個小的是姨太太生的,這哥兒倆是一個母親的,就娶了我們家那倆姑姑。注226他二嬸就是我六姑。那時候講門當戶對,沒有懸殊太大的。我丈夫就哥兒一個,有倆妹妹,他們這支挺稀。

那陣兒他們的王府還在北京,定阜大街,我結婚以後在那裏住過一陣兒,還有寶座,就是皇上過去坐的那椅子,那時候就等於是一個擺設了。天津的那是住宅,老宅子很大,光地窨子就好幾十間呢。注227我們在天津結的婚,他們的房和我娘家的房離得不遠,就隔一條街,兩處一說合就給了。他們家境那時候也挺好,清朝倒台了也有地,還有企業,天津勸業場有他們十分之三的股,人家十分之七。還有渤海大廈。

府門跟我們普通的門不一樣,他們家規矩禮數特別多,丫頭也特別多。咱們這兒隨便磕頭不是磕仨頭麽,他們得磕六個頭。我那陣兒是個小姑娘,16歲,什麽都不懂,結婚時規矩也不懂,就找懂這種事情的一個老太太,胖趙。

今日的天津慶王府(定宜莊攝於2009年)

崇:就好像伴娘,她就懂這個,對於兩家的情況都熟,規矩禮數她全都知道,到時候就提醒新娘子:這個應該叫什麽,應該行什麽禮,兒媳婦過門早上應該什麽時候請安去,晚上應該什麽時候回屋,都得聽那胖趙的,她都給你遞話兒,等於聽她導演。胖趙一肚子沒有別的學問,就是這個。北京有名的府第她都去,溥儀結婚她就陪著皇後。

蓉:她一遞話兒呢,甭管對不對,人家也就都覺得對了。她像司儀似的,在旁邊攙著你,該請安的請安,該磕頭的磕頭。各家她都去,你可以給她錢,找她,用一個月還是多少日子。府門的規矩,普通人家的規矩,民家的規矩,她都懂。我和我大嫂都請的她。

崇:長得就像電影裏的胖黑奴,嘻嘻哈哈,人非常聰明,見的也多。大家門兒,你找我也找,越來越熟,她肚子裏就像有本經似的。北京就有這麽一夥人,有男的有女的,女的就這個胖趙是最厲害的。新娘子遇到誰搗亂,她也能給搪(搪塞)一氣。她也待不了多長,也就待一個月,報酬也相當高。

蓉:我結婚時還按老式規矩,坐轎子,他(指弟張壽崇)還扶著我那個轎杆兒。他和轎杆兒高矮差不了多少。注228

崇:弟弟得送姐姐去,扶著轎杆兒。我就等於到我姑姑家。

蓉:我婆婆就是我姑姑,多少也好點兒,怎麽也有個原諒勁兒吧。不過那大家庭也夠嗆,磕頭請安、抽煙倒茶的事特別多,還不能和他們一塊兒坐,老得站著,出門也得說一聲兒。雖然是姑姑也還得按規矩走。不過我那爺公對我特別好,老拿我當小孩似的,老說你下去吧,別跟這兒站著了。

老頭每天起得很晚,到下午三點多才起,吃飯還得遞漱口水什麽的。後來就好多了。第二年我就有小孩了。我4個孩子,17歲生我大女兒,我年齡太小還難產。3年以後又生了第二個,又3年以後生了第三個,倆男孩挨著。我一直也沒工作,就這麽樣下去了。十年以後了,到1952年又有了這女兒。

崇:大的變化是解放戰爭。天津解放和北京解放不一樣,天津是戰爭解放,這些戶在解放前已經很緊張了,國民黨到處占房,這些人就都被由老宅子裏攆出來,再租一間房住,我們也是這樣。國民黨就進駐,算是給趕出來了吧。跟著就解放了。我們家房就賣了。慶王府就沒算賣,移交給共產黨了。

蓉:也說不清楚,房子都交了,那時候就興這個,就像現在興人人買,那陣兒就興人人交。什麽都沒有了那是“文化大革命”。

我大姐嫁給了袁世凱的十三公子袁守安,袁是燕京大學的學生,後來他們離婚了。二姐夫是內務府大臣增崇的後人。注229我大嫂是卓王的後裔,姐夫的哥哥叫賀西伊爾圖墨爾根,注230就住在什錦花園,已經沒什麽蒙古人樣兒了。二嫂是楊儒的重孫女。我姑姑嫁的那個是庶出的,楊四老爺之子楊朗之。

崇:我愛人是軍機大臣世續的後人,就是保溥儀的那個世續,他家姓索勒豁金,注231屬朝鮮。四弟媳是漢人,大銀行家嶽潛齋的女兒。注232

蓉:反正那時候門第是太要緊了,先要盡可能找滿族,然後就是門第。那時候漢人不願嫁滿族,嫌旗門兒規矩多,應酬多,受不了。旗人又嫌漢人貧。注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