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後的再訪談(第4/5頁)
定:你媽媽後來還行?
何:老太太喜歡唱單弦。為什麽我也喜歡唱啊,就是受我母親影響。我母親還能唱京劇,1958年不是群英會麽,我母親是積極分子啊,北京飯店請客吃飯,她上台演出,唱《四郎探母》。
定:唱公主?
何:唱老生。好像說,這滿族人的家庭,愛學習的多。
定:比較講究精神追求。(笑)
何:我小時候就是什麽都納悶兒。你看我那幾個弟弟什麽的,他們不會,像我們家那些工尺譜什麽的,他們都不會。我奶奶就說,我那幾個弟弟啊,他們哪個都不著調。我奶奶管他們叫什麽呢,管他們叫土鱉。
定:您幾個弟弟?
何:我3個弟弟呢,還有一個小妹妹。我老愛打聽事,他們這些人,他們不打聽事。連我嬸她們娘家的事,他們自己不知道,都上我這兒問來:“我們老家是怎麽回事兒?”我說聽我嬸兒說,她娘家是幹什麽的?她娘家是保皇糧的,運糧河上,保鏢的,鏢行,白糧金家。
定:他們是漢人還是旗人?
何:回人。
定:他們老家在哪兒?
何:通州啊。一說白糧,白糧就等於是皇糧。老百姓的糧也不是叫軍糧還是什麽糧。白糧金家他們姓金啊,都是練武的,練刀練槍。他們家那姥爺練的功夫叫“雲中踏”,夜裏12點的時候,估計這人都有病,夜裏12點才開始練呢,蹲得挺好,彎著腰,蹲襠騎馬式,拿手,就慢慢慢慢輕撈,撈到什麽時候?你聽著,這水能響了,這功就出來了。
定:這都什麽啊,神了吧唧的。
何:您就當故事聽。那老太太什麽都跟我說,她娘家的事也跟我說。他們家一個特點,就是男性活的歲數都挺短,練武出身麽,練過了力了。我那嬸兒死的時候68歲,她是屬雞的,比我母親小3歲,今年要活著得九十五了吧。
定:他們怎麽娶一回民呢?
何:那會兒呀,我叔呀不是會摔跤還愛拉胡琴麽,正好我嬸她那姐夫就是摔跤拉胡琴,這麽著,說幹脆我把我小姨子說給你吧。
定:他們那生活習慣能一樣嗎?
何:生活習慣就隨他們家了。所以我跟一般回民要侃起山來,我比回民還回民。
定:您那嬸也按時上清真寺什麽的?
何:她不去。反正她挺虔誠的。家裏有什麽事,乜貼事,上禮拜寺。後來搬到城裏頭來住寬街,上東四清真寺。
3.北京人及其他
何:我還跟您說,這第一代的北京人是誰?牛街的回族人。為什麽?因為當初啊,成吉思汗征服世界,從阿拉伯弄了好些個小青年兒,東打西打,其中一部分人打到哪兒?就是牛街,到最後那個是元什麽宗來的,把他打跑了,這些回族人他沒帶走,就留在北京了。他們算第一代。第二代北京人,就是明成祖遷都的時候,到了北京了,說皇上吃菜怎麽辦呢?就從山西洪洞縣大量移民,移到北京菜戶營。在這兒紮下來以後,專門給皇上種菜。菜戶營這人是第二代北京人。第三代北京人就是咱們,滿洲。咱們都是抱著老太罕龍尾巴過來的。我分析得有沒有道理啊?
定:挺好玩兒的。
何:我跟您說,這府門頭,原來啊,東城,夠稱上幾個府門頭的,不多。你看東廠胡同懷家,就是懷塔布家,那算。
定:還有麻花胡同繼家,秦老胡同增家,金魚胡同張家。
何:還有一家,文董家,還有倉趙家,頭上都有一個封號似的。
定:咱們說的都不是府門兒,是宅門兒。
何:我沒趕上過,我聽家裏老人說,這宅門進去,不是就進它這院子,您得進那垂花門。外頭有幾間房子,那是下人住。
定:傳達室。
何:除了傳達室之外,有水房,有趕車的,拴馬的,他們這些人的房子,也是幹幹凈凈,都弄得好著哪!進了影壁之後,才見了垂花門,裏面這是一溜廊子,東西廊子。這下多大的雨都不用張傘,直接就進了屋子了。這咱們都沒趕上。
還有說乾隆他媽梳大兩把頭,這不對。她頭發沒這麽多,再有西太後,頭發沒那麽多,梳小兩把頭。頭發多的時候梳大兩把頭,根據頭發多少來定兩把頭。
定:那我們不懂,我以為頭發不多了可以用假發代替。
何:不行不行,小兩把頭就是小兩把頭。西太後到晚年就小兩把頭,有重大的儀式,她就不是兩把頭了,就戴鈿子了。珍珠拴成的小盆兒似的。您到內蒙古,王爺福晉什麽的戴的那珠子,那叫鈿子。公共場合非常隆重的時候,就戴鈿子了。這女同胞後頭啊,這叫燕尾兒,過去那梳頭劉,給宅門兒啊,給宮裏頭啊,經常梳頭,那會兒他也上我們家來,說這頭發呀,梳的時候怕梳得不好,怎麽辦呢,拿那長頭發紉上一根大針,這針可紮不著你啊,把頭發縫上它,那燕尾兒規規矩矩的,可好看了。還有漢軍旗人梳喜鵲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