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惡果子市”的英王之後 金勵衡口述(第2/7頁)

我祖父哥兒三個,我祖父行二,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就是同母生的,要是叔伯的就多了去了。我那個大爺爺,他是禦前大臣。

定:禦前侍衛吧?

金:對,禦前侍衛。那會兒反正是光緒了,溥儀了,我祖父要活著100多歲了麽,他是我祖父的哥哥呀。辛亥革命以後什麽不幹,有點兒積蓄,家裏頭挺破落的。他後來半身不遂,結果我那大太太,滿族不是管奶奶叫太太麽,大太太就把我這大爺爺送到我們家去了,送到他弟弟這兒來了等於。她不管,反正她經濟也困難。我祖父反正那會兒有錢吧,和我父親,吃喝拉撒地就照顧著。後來見好了,就拄一拐棍在院子那兒遛彎兒,現在我那印象還挺深的。後來第二次腦出血還是怎麽就死在那院子了,就在那院子我祖父還給搭的棚辦的事兒。

我祖父的弟弟呢,我管他叫三爺爺,就更破落啦,挺聰明的人什麽也不幹,靠我祖父一個月給多少斤雜和面兒。老找我祖父要錢來,也早就死了。

我祖父還有一個親姐姐一個親妹妹,她們的愛人也都是侍衛,等於大清國一不行就都不行了(笑)。她們都住在西直門那塊兒。我祖父的妹妹住在樺皮廠,現在還有,我祖父的姐姐住在後桃園,靠城根兒,西直門裏頭。現在這前桃園、後桃園可能沒了。

定:那不都是過去特窮的地方,是“窮西北套”嗎?

金:窮噢!我們原來住的地方也是窮啊。

從我老祖來講,是什麽也不會幹,就指著吃錢糧。到我祖父那兒呢,就苦了,生活就沒有著落了。我祖父什麽都做過啊,擺攤賣白酒,賣過煮餃子,做蓮花燈,原來七月十五不是放蓮花燈嗎?什麽都會。他沒什麽技術也沒什麽文化啊,我祖父連小學都沒上過。後來就在果子市賣力氣,當時叫夥計。我祖父一個肩膀能扛300斤栗子,那不容易啦。後來商店的老掌櫃死了,一看我祖父也挺能幹也挺吃苦的,就讓我祖父接著做這個商店了,就熬到當了掌櫃的。這個商店原來叫老合店,我祖父接過來以後就叫合店存記,我祖父那輩不是姓存麽,所以老本家老親戚都管我們叫果子市存家,一提果子市,就知道是我們了。5路汽車不是還有果子市一站呢麽,現在不叫果子市了,叫鼓樓西大街了。

北京的果子市原來有兩個,這個叫北市,前門那個叫南市。南市大北市小,都是賣幹鮮果的。注153我祖父原來賣鮮果,後來鮮果裏邊呀太累太亂,就專門賣幹果,栗子、棗。我祖父賺錢主要就賺在這栗子上。另外我祖父還是一個商店的股東,果子市最大的商店,叫泉德長,賣百貨的,就是雜貨店。

定:他到哪兒進貨去呀?

金:貨全是從德勝門進來的。

定:他是不是就到德勝門那兒躉栗子去?

金:人家給送。平谷的、順義的、昌平的、懷柔的,山裏人啊,一到栗子熟了,就趕著騾、驢子,不用馬,馬根本扛不動。那也很辛苦的啊,頭天晚上半夜三更就起來了,什麽時候到德勝門?第二天的下午才到德勝門哪!到德勝門把這貨物啊,栗子也好,棗也好,就都卸到商店裏邊,人跟牲口就都住大車店了。人吃飯,牲口吃草,那兒都有大炕,幾十米長的大炕。哎,第二天,才過秤。我還記得小時候看見當地送貨的農民,有的還留著清朝的辮子。有的把辮子鉸了呢,就跟現在男的似的,留著跟女的似的頭發。我還挺奇怪的,這男的怎麽梳辮子,怎麽留那麽長頭發呀。現在琢磨呀,懷柔、延慶那邊凈是滿族,密雲檀營注154,懷柔的喇叭溝門兒注155,那不都是滿族麽。然後小商小販上這兒來買來,就是搞批發。核桃、山楂,晾幹了的柿餅兒。杮餅就是串兒的那個,也叫串餅,用麻繩串一大嘟嚕。

定:都掛在身上?

金:(笑)山裏紅才掛著哪,杮餅可掛不了。還有庚餅,就是現在那高莊杮子,一個兒一個兒的,杮餅就是串兒的。庚餅不太甜,可是杮餅甜。

定:有人吃麽那會兒?

舊日北京的車馬客店注156

金:太有人吃了。柿餅泡果子幹,知道什麽叫果子幹麽?那會兒像北京吧,到夏凈天兒呀,就用那柿餅、杏幹、藕,有時候還擱棗兒什麽的,用水泡了,泡軟乎了,連湯擱到盆裏盤裏的,用冰鎮上,又甜又酸,夏凈天兒吃那個袪暑。那小商販不是還吆喝:“果子幹啦玫瑰棗兒咧——”,不是玫瑰,玫瑰是玫瑰花,那會兒賣零食的商店就賣玫瑰木樨(桂花),擱到小壇兒裏頭。玫瑰棗兒就是那小棗,煮熟了就叫玫瑰棗兒。現在果子幹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