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接受“裸體藝術”,到底有多難?(第3/3頁)

關於美術院校是否應該使用人體模特這件事,最終被一路呈送到了毛澤東的案頭前。

1965年7月18日,毛澤東主席在來函的首頁批示:“此事應當改變。男女老少裸體模特,是繪畫和雕塑必須的基本功,不要不行……為了藝術學科,不惜小有犧牲。請酌定。”

那句“小有犧牲”,讓“人體模特”又活了過來——但不到一年時間,“文革”爆發,再也沒有人敢用,也沒有人敢當“人體模特”了。

1979年,“文革”結束後的第三年,43歲的雕塑家唐大禧被抽調到南京雨花台為烈士群像做雕塑。在通過廣播收聽了鄧小平關於“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講話後,他創造了當年轟動全國的雕塑《猛士》。

《猛士》雕像

在劉海粟使用人體模特過去了65年之後,唐大禧這個以裸女為主題的雕塑參加廣東省美術展,依舊在全省乃至全國引起軒然大波。很多觀眾斥責這個雕塑“下流”、“出格”、“不合國情”。當時的一位文化廳副廳長還用筆名在《羊城晚報》上刊文,稱這個雕塑會影響整個社會道德風尚。

最後,還是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任仲夷一錘定音,對省委宣傳部幹部說:“你們領導文化工作,要抓方針政策,不要管得太具體。”

與《猛士》有類似命運的,還有1979年袁運生的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贊歌》。這幅被放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壁畫,哪怕是得到了鄧小平的首肯,依舊因為畫中有幾個裸體少女的形象,一度被用薄板遮擋了起來,直到1990年薄板才拆除。

《潑水節——生命的贊歌》(局部)

理念,總是伴隨著時代的發展艱難前行。

1985年初,上海戲劇學院公開招聘人體模特,報名者擠破門檻,不到半天工夫,500份報名表已全部發完。

但這並未標志著“人體模特”這個職業在中國徹底被接受。1986年8月,曾瞞著家人在南京藝術學院做人體模特的陳素華因病回江蘇鄉下休養,正巧電視上播放一部有關劉海粟的片子,裏面有畫人體模特的情節。家鄉父老這才明白當“模特”究竟是怎麽回事,於是天天都有大批人跑到陳素華家中來看熱鬧,陳素華的奶奶更是責備她“不應該賣身”。最終,19歲的陳素華精神失常,光著身子跑出了家門。

好在,像陳素華那樣的悲劇,最終越來越少。

1987年,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研究員陳醉的科研成果《裸體藝術論》出版,引發轟動。1988年,該書累計印刷20萬冊,創造了出版史上學術專著成為暢銷書的奇跡。

1988年末至1989年初,全部是裸體作品的“油畫人體藝術大展”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這次史無前例的展覽,萬人空巷。

自那以後,人體模特,包括裸體藝術,終於開始漸漸為國人所接受。

饅頭說

關於劉海粟的業務能力乃至人品,業內一直有爭論,這個不在本文的討論範圍內。

不過,他為了使用人體模特而力爭,這件事應該是有案可查的。當時的《申報》曾發表文章對此事評價說:“劉海粟三個字在一班人的腦海裏、心頭上,已經是一個凹雕很深的名字。在藝術的圈子裏,他不但是一個辟荒開道的人,並且已是一個巍巍樹立的雕像。”

在這一方面,中國人有上千年儒家“非禮勿視”的傳統,其思路的轉變,確實比西方要難不少,也難怪魯迅先生會吐槽當時的一些“衛道士”:“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好在不管怎樣,時代畢竟是在進步,觀念也在更新。如今的中國,人們認識到人體也是一種藝術,早已不是問題,但反而出現了新的問題:如何把握真正的藝術和低俗的色情?比如前幾年恨不得一絲不掛的某些車展車模,比如一些完全不知所雲的“行為藝術”。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回到一句話: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何其難!何其難!

讀者評論

小冰:真正齷齪的不是裸露的身體,而是見不得光的思想。

Young:記得大學英語老師放美國電影(喜劇),有一段女主洗完澡撞上男主的鏡頭雖然沒有漏點,但老師還是很緊張地跳過這一段,畢竟傳統文化觀念覺得不敢看,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

謝幕之後:天才在左,瘋子在右,藝術和低俗之間一線之差,所以不難看出其中“度”字的重要性。但怎麽定這個“度”也是眾人討論最多,最難確定的。頭疼。

碧落:8年前讀大學的時候畫人體模特被其他朋友知道,依舊是兩眼放光的竊竊……所以我覺得能接受的自然就能,不接受的不必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