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弘治朝政局(第2/2頁)

凡此見孝宗不難於節用以恤民,而難於卻閹之請,然猶卒以大臣之語而撤閹,則恭儉尚有天資也。後來變本加厲,決非能長保孝宗之德意,要此自見弘治朝保存明代盛時元氣之美。

明之一代立法創制,皆在太祖之世。至孝宗朝,始有修明之舉。洪、永間定制,法司斷獄,一依律擬議。英、憲以後,巧法吏往往舍律用例,條例由此日繁。八年,以鴻臚少卿李請,命刑部尚書彭韶刪定問刑條例。十三年,給事中楊廉復言:“高皇帝命劉基、陶安等詳定律令,百三十年來,律行既久,條例漸多。近令法司詳議,革其煩瑣。臣以為非深於經者,不足議律;非深於律者,不足以議例。望特選素有經術深明律意者,專理其事,以太祖立法貴簡之心,革去一切近代冗雜之例,俾以例通律之窮,不以例淆律之正。”帝嘉納之。尚書白昂會九卿定議,擇條例可行者二百九十余條,與律並行,詔頒之中外。帝所任刑官,前後如何喬新、彭韶及昂與閔珪,持法皆平,會情比律,一歸仁恕,天下翕然稱頌。至廷杖詔獄等慘酷事,終弘治之世無聞。據《刑法志》:“弘治元年,員外郎張倫請廢東廠,不報。然孝宗仁厚,廠衛無敢橫,司廠者羅祥、楊鵬,奉職而已。”錦衣衛使,在弘治中亦有可稱者二人,初年為朱驥,《明史》無驥傳。驥為於謙之婿,因謙獲譴。《謙傳》言驥自有傳,而卒無之。此亦《明史》之前後失照也。《明史稿》有《驥傳》。《刑法志》謂驥持法平,詔獄下所司,獨用小杖,憲宗嘗命中使詰責,不為改。《史稿·驥傳》:遇重獄,苟可生者,必為之解。迄明世,論典獄之使,率以驥稱首。弘治三年卒官。同時又有牟斌,《刑法志》:“牟斌者,弘治中指揮也。李夢陽論張延齡兄弟不法事,下獄,斌傅輕比,得不死。”牟斌,《明史稿》與朱驥合傳。後人正德朝,不容於中官,奪職死。是知廢東廠非帝所能,而終帝之世,廠、衛皆循職不為惡,且歷朝為中人鷹犬之錦衣衛,於弘治朝即累有賢指揮使可稱,亦見“上好仁,則下好義”。經訓自不易也。

弘治一朝,多用正士,然初年則首輔劉吉未退,頗受沮撓,至宦官則僅免肆惡。帝於奏請裁抑之臣,率不能用,或且罪之。其間用事者有一李廣,《宦官傳》:“以符箓禱祀蠱帝,因為奸弊,矯旨授傳奉官,如成化間故事。四方爭納賄賂,又擅奪畿內民田,專鹽利巨萬。起大第,引玉泉山水繞之。給事葉紳、禦史張縉等交章論劾,帝不問。十一年,廣勸帝建毓秀亭於萬歲山,亭成,幼公主殤。未幾,清寧宮災。日者言:‘廣建亭犯歲忌。’太皇太後恚曰:‘今日李廣,明日李廣,果然禍及矣!’廣懼自殺。帝疑廣有異書,使使即其家索之,得賂籍以進,多文武大臣名,饋黃白米各千百石。帝驚曰:‘廣食幾何?乃受米如許!’左右曰:‘隱語耳,黃者金,白者銀也。’帝怒,下法司究治。諸交結廣者走壽寧侯張鶴齡求解,乃寢弗治。時司設監已為廣請祠額祭葬,及是,以大學士劉健等言,罷給祠額,猶賜祭。”時更有守備南京太監蔣琮,以前成化間,奸民指瀕江補坍沙灘,投獻中官,中官收其利,而坍地賦責之民。帝立,詔:“勢家悉返投獻地。”民乃塑於朝。下禦史姜綰等覆勘,琮脅綰右己,綰劾琮罔民利,因及其侵漁諸不法事。琮與綰互訐,累勘卒為宦者所持,其先為守備受投獻之太監黃賜,並同時私墾後湖為田之太監陳祖生,並奉使兩廣道南京之太監郭鏞,因大學士劉吉共譖綰等,至下禦史十人於獄,貶為州判官,而宥各閹不問。後琮以僭侈殺人,掘傷皇陵氣得罪,充孝陵凈軍。則帝之不能不為閹人所蠱,可考見矣。惟其時亦多賢中官,懷恩、覃吉貽自先朝;有何鼎者,更以得罪張鶴齡兄弟,為皇後所怒,竟由後使李廣杖殺鼎。蓋孝宗張後,不能法前代諸賢後,縱其兄弟多作過惡,請乞無度,敗壞鹽法,至廢中鹽法不行,而投獻閑田,明知禁止而不能絕,張氏實蠹政之尤。此亦帝之不得賢後為助,又不能裁制外戚如祖宗時,皆仁而不斷之現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