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成化朝政局(第3/5頁)

憲宗惑於萬貴妃,在帝室則幾傾皇嗣,而閹人當道,中旨授官,方士妖僧,濫恩無紀,皆以能結妃歡為進身之階。成化中葉以往,朝政濁亂,然明運不遽傾頹,且後人述明時之太平,尚不能遺成化之世,則以得罪百姓之事尚少耳。綜其失政如下。

憲宗後吳氏,立自天順八年七月。以杖萬貴妃故被廢,帝下敕謂:“先帝為朕簡求賢淑,已定王氏,育於別宮待期。太監牛玉輒以選退吳氏於太後前復選冊立。”以此為罪,廢居別宮。後父俊先授都督同知,亦下獄戍邊。而牛玉止謫孝陵種菜。南京給事中王徽、王淵、朱寬、李翺、李鈞等合疏言:“玉罪重罰輕。”帝怒徽等,皆貶邊州判官。則知玉易後之罪非事實也。

萬貴妃以四歲選人掖庭,為孫太後宮女。孫太後為宣宗後。萬貴妃於天順八年為三十五歲,則四歲入宮尚在宣宗之世。言孫太後,乃後來追稱也。及長,侍憲宗於東宮。憲宗年十六即位,《憲宗紀》:“成化二十三年崩,年四十一。”則即位年當為十八。此出《萬貴妃傳》,《史稿》亦同,當是此傳之誤。妃已三十有五。機警善迎帝意,遂讒廢皇後吳氏,六宮希得進禦,帝每遊幸,妃戎服前驅。成化二年正月,生皇第一子,帝遣中使祀諸山川,遂封貴妃。皇子未期薨,妃亦自是不復娠矣。當是時,帝未有子,中外以為憂,言者每請溥恩澤以廣繼嗣,帝曰:“內事也,朕自主之。”妃益驕,中官用事者,一忤意立見斥逐,掖庭禦幸有身,飲藥傷墜者無數。孝宗之生,頂寸許無發,或曰藥所中也。紀淑妃孝宗生母。之死,實妃為之。佞幸錢能、覃勤、汪直、梁芳、韋興輩皆假貢獻苛斂民財,傾竭府庫,以結貴妃歡,奇技淫巧,禱祠宮觀,糜費無算。久之,帝後宮生子漸多,芳等懼太子年長,他日立將治己罪,同導妃勸帝易儲,會泰山震,占者謂應在東宮,帝心懼,事乃寢。二十三年春,暴疾薨。

妃諸罪狀,類皆帝所謂內事,惟為閹宦佞幸之所憑依,則蠹政尤甚,然尚見帝不受制於群小,特以妃為之內主,故一旦意所不慊,棄之如遺,固不至如天啟朝客、魏之禍耳。

萬貴妃父貴,諸城人,諸邑掾史,坐事謫居霸州。以貴妃故,官錦衣衛指揮使,頗勤飭。貴子喜亦為指揮使,與弟通、達等並驕橫。成化十年,貴卒。十四年,進喜都指揮同知,通指揮使,達指揮金事。通少貧賤,業賈,既驟貴,益貪黷無厭,造奇巧邀利。中官韋興、梁芳等復為左右,每進一物,輒出內庫償,輦金錢絡繹不絕。通妻王出人宮掖,大學士萬安附通為同宗,婢仆朝夕至王所謁起居。妖人李孜省輩皆緣喜進。朝野苦之。

成化十二年九月,令太監汪直刺事。直故大藤峽人。初,給事萬貴妃宮,遷禦馬監太監。時妖人李子龍以符術結太監韋舍,私人大內,事發伏誅,帝心惡之,銳欲訪外事,以直便黠,因令易服將校尉一二人密出伺察,人莫之知。明年正月,設西廠,以直領之。永樂中始置東廠,令宦官訪緝逆謀大奸,與錦衣衛均權勢。至是,又別設西廠刺事,所領緹騎倍東廠,勢遠出衛上。任錦衣百戶韋瑛為心腹,屢興大獄,自諸王府邊鎮及南北河道,所在校尉羅列,民間鬥詈雞狗,輒寘重法。直每出,隨從甚眾,公卿值者皆避道,兵部尚書項忠不避,迫辱之,權焰出東廠上。凡西廠逮捕朝臣,不俟奏請,氣焰熏灼。

錦衣衛之制,仿古司隸校尉、執金吾等官,職掌都城內外地方各事,以輦轂之下人眾稠密,不免宵小混雜,故有緝事員役以靖奸慝。近世各國都市皆有警察偵探,在清則謂之步軍統領衙門,古今中外大略相類,原不得為弊政。明以詔獄屬錦衣衛鎮撫司,遂奪法司之權,以意生殺,而法律為虛設,蓋弊在詔獄,尚不在緝事也。至設東廠而以宦官領緝事,是即所謂皇家偵探,其勢無可抵抗,誣陷栽贓,莫能與辨,其所謂有罪,即交錦衣衛治之。於是詔獄超法律之外,東廠緝事又絕裁抑之門。成化中以一東廠為未足,更益以西廠,而緹騎倍之,校尉所至,遍南北邊腹各地,又絕非都城地方巡徼之事任。此所以為明代獨有之弊政也。然細按之,皆淩蔑貴顯有力之家,平民非其所屑措意,即尚未至得罪百姓耳。

五月,大學士商輅率同官劾直罪,且言:“陛下委聽斷於直,直又寄耳目於群小,擅作威福,賊虐善良。陛下若謂擿奸禁亂為有益,則前此數年,何以帖然無事?近自直用事以來,人心疑畏,卿大夫不安於位,商賈不安於途,庶民不安於業,若不急去直,天下安危未可知也。”帝得疏,慍曰:“用一內豎,何遽危天下?誰主此奏者?”命太監懷恩、覃吉至閣詰責,輅正色曰:“朝臣無大小,有罪皆請旨逮問。直擅抄沒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邊城要害,守備俄頃不可缺,直一日械數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直擅收捕留守大臣,諸近侍在帝左右,直輒易置。直不去,天下安得無危?輅等同心一意為天下除害,無有先後。”恩等以實覆奏。傳旨慰勞。翌日,兵部尚書項忠亦倡九卿劾之,帝不得已令直歸禦馬監,調韋瑛邊衛,散諸旗校還錦衣衛。中外大悅。懷恩、覃吉為明閹官之最賢者,亦方欲制直不使逞,故暫得此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