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洗牌 走向世界

穆斯林是高喊著“安拉乎艾克白勒”(Allahu Akbar)奮勇前進的。在半島,在地中海,在世界各地,都如此。

這是阿拉伯語。意思是:真主最偉大!

真主確實偉大,伊斯蘭教的發展也突飛猛進。猶太教至今仍然還是民族宗教,基督教在耶穌去世後多年都沒有什麽起色,穆罕默德卻在有生之年便成就大業,歸真之後的事業更是日新月異蓬蓬勃勃。從麥地那烏瑪到哈裏發國家只用了短短十年,成為當時史上最大的帝國則不到百年。如此驚人的速度,大秦帝國和羅馬帝國也望塵莫及吧?

何況全盛時期伊斯蘭帝國的疆域之廣,勢力之強,文化之先進,影響之深遠,幾乎無人可及。亞歷山大和羅馬帝國只是把地中海變成了內湖,穆斯林卻還要加上印度洋,盡管控制了印度洋的已經不再是阿拉伯人。但不管怎麽說,西起阿曼、也門、索馬裏,東至馬來半島和印度尼西亞,包括阿拉伯海和孟加拉灣,都在伊斯蘭的旗幟之下。

結果是什麽呢?是逼得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實際上那些航海家的初衷就是想繞過穆斯林的海上控制區,另辟通往印度的蹊徑。由此可見,當時的伊斯蘭何等強勢。這種光焰萬丈的強勢甚至讓許多人都黯然失色,以至於印度和羅馬的兩項發明竟被分別稱為“阿拉伯數字”和“土耳其浴”。[13]

沒錯,兩件事都張冠李戴了。[14]

這在穆斯林看來,當然證明了真主的偉大,而且這種偉大又來自安拉的至仁至慈,阿拉伯語叫拉赫曼(Rahmān)和拉希姆(Rahīm)。這也是安拉九十九個美名中處於首位的兩個。正是這仁慈,讓皈依伊斯蘭的人越來越多。

那麽請問,是這樣嗎?

恐怕是的。與許多人的想當然相反,伊斯蘭教並不是或主要不是通過戰爭來傳播的。戰爭確實存在,主動挑起爭端的戰事也為數不少。但,除了立足未穩的傳創之初,戰爭的標的幾乎從來就不是宗教信仰的改變,而是政治統轄和經濟需求。只要能夠達到這兩個目的,阿拉伯人並不在乎被征服者信什麽教。像查理曼那樣,要求被征服者在皈依與為奴或死亡之間做出選擇,即便有過,也極為罕見。[15]

於是寬容的政策便澤被臣民:首先是“有經”的猶太人和基督徒,然後擴大到信仰瑣羅亞斯德教的波斯人。他們被允許享有完全的宗教自由,並免服兵役。附帶條件則只是不挑釁帝國的權威,安分守己並繳納人頭稅和財產稅。

這就讓阿拉伯征服者大得人心。

其實,哈裏發和他的統治集團並不歡迎其他民族皈依伊斯蘭教。在他們看來,先知得到的天啟原本只屬於高貴的阿拉伯人。這是統治者的宗教,因此信仰真主應該是阿拉伯貴族和武士的特權。先知說得很清楚:所有的穆斯林彼此都是兄弟。那麽,怎麽可以有不是阿拉伯人的兄弟呢?[16]

何況成為穆斯林是有好處的。除了免稅,還能光明正大地參加聖戰。在阿拉伯帝國,當兵是令人羨慕的職業:戰功赫赫的能成果豐碩,光榮犧牲的則能升入天園。如果聽任其他人混入,蛋糕豈非不夠分配,天園豈非擁擠不堪?

呵呵,寬容的背後也有種種考慮。

可惜青山遮不住,新皈依的原住民還是越來越多。他們叫做麥瓦裏(mawali,阿拉伯語,下同),與阿拉伯穆斯林同工不同酬,納稅多而收入少。這就產生了強烈的不滿並導致帝國的改朝換代,新王朝則很快就調整了政策:皈依不再受限制,所有人不論民族都得繳納相同的土地稅。畢竟,任何國家都一樣:可以沒有宗教信仰,不能沒有財政收入。[17]

但,寬容作為一種精神卻建立起來。

寬容來自先知的開明、羅馬的傳統和基督教的教訓。當年穆罕默德率軍進入麥加時,就只流了一點點血,也沒有進行報復。麥加的貴族和居民輕輕松松就成群結隊地皈依了新宗教,先知則大度地接納了他們,盡管之前穆斯林的軍隊曾橫掃半島,穆聖的成功也首先是戰場上的。

圖為來自摩洛哥的猶太教詩文板,其作用是提醒信徒們神的存在,通常被掛在猶太會堂東墻。在伊斯蘭帝國,盡管會受到一些限制,猶太人和基督徒仍然可以繼續信奉自己的一神教,並被稱為“有經人”。

只不過,那要稱為“吉哈德”(Jihād)。

吉哈德往往被理解為聖戰,其實不然。它的阿拉伯語本義是奮鬥,用於伊斯蘭教則是“為主道而奮鬥”,包括但並不特指戰爭。何況為真主而戰只是“小吉哈德”,讓安拉喜悅才是“大吉哈德”,比如薩拉姆(Salaam,和平)就是。這就要在適當的時候放下屠刀,盡管誰都不可能完全避免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