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拜占庭 流放教皇(第2/2頁)

孤獨的馬丁只好孤獨地死去。

很難譴責主教們的冷漠無情。畢竟,馬丁可以赴死,教會卻要存活。這就不能跟君士坦丁堡弄得太僵,同時又必須保持羅馬的獨立性和權威性,這樣的平衡木並不好走。

因此,當君士坦斯決意置馬丁於死地,甚至不惜誣陷他勾結阿拉伯人時,羅馬教會便不得不做出讓步。這不僅因為他們在名義上還是拜占庭帝國的臣民,也因為基督教世界已經四分五裂,東方教會並不跟他們同心同德。

事實上,當時的宗主教有五個,排名為羅馬、君士坦丁堡、亞歷山大裏亞、安提阿(Antioch)和耶路撒冷,後面四個宗主教的轄區都在東方——小亞細亞、埃及、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盡管東方四大教區之間也有意見分歧,但在文化傳統等方面與西方更有隔閡,這不能不讓羅馬感到壓力。[3]

與君士坦丁堡,矛盾就更多。

其實,自從遷都以後,羅馬與君士坦丁堡的關系就一直非常微妙,而且這種微妙跟唐代的長安和洛陽不同。洛陽只是陪都,羅馬卻是廢都。這個曾經的世界中心已經由百萬人口的國際化大都市,淪落為只有幾萬人的小城,而且飽受摧殘和蹂躪。它那往日的輝煌都被埋在了廢墟之中,只剩下無數的冤魂在暗夜呻吟,在天空徘徊。

幸虧還有教會。

的確,西羅馬帝國滅亡後,羅馬城的威望、秩序甚至市民的生存,都只能靠教會來維持。教皇實際上承擔了羅馬皇帝的責任,遠在天邊的皇帝則既派不出一兵一卒,又掏不出一分一厘。那麽請問,他又憑什麽對羅馬指手畫腳?

顯然,曾經的文明中心羅馬雖然自知再也無法成為帝國的政治首都,卻不能不力保宗教首都的地位。而且在羅馬主教看來,他們作為耶穌大弟子聖彼得的繼承人,原本就應該享有這樣的崇高地位和絕對權威。[4]

相反,東部教會則始終處於拜占庭皇帝的控制之下。這些君主原本是俗人,卻居然主持召開宗教會議,任命主教和懲罰教士。如此將教俗兩界的權力集於一身,本身就讓人無法容忍。如果他還要自命為上帝的代言人,讓君士坦丁堡取代羅馬的地位,那就更不能接受。愷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這是耶穌基督的教導,也是羅馬的底線。[5]

羅馬必須說不,也有資格說不。

也許,這就是馬丁要惹是生非的原因。換句話說,羅馬教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地感到,絕不能把對教義的解釋權讓渡給拜占庭皇帝,更必須用三位一體的正統觀念來統一基督教世界的思想和信仰,非如此不能捍衛教會的、同時也是上帝的權威和尊嚴。

因此,盡管這一次羅馬教會在人事上做了讓步,但教權與皇權之爭不會停止,西部和東部則終有一別。也因此,當拜占庭皇帝再一次粗暴幹預宗教事務,試圖將自己的主張強加於人時,新的風暴就會掀起。

[2]公元445年,羅馬主教利奧一世(LeoⅠ)由於在“上帝之鞭”阿提拉手中拯救了羅馬城,因此讓西羅馬皇帝瓦倫丁尼發布了授予羅馬主教特權的詔令,歷史上一般以此作為教皇之始。

[3]以上排名根據《第四次拉特蘭會議決議》,請參看劉新利《基督教歷史十二講》。但也有人認為阿提拉排名第二,亞歷山大裏亞排名第三,請參看王美秀等《基督教史》。

[4]羅馬教皇居五大宗主教之首,一個重要的理由就在於他們是聖彼得的傳人,而聖彼得則在十二使徒中排名第一。

[5]愷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見《聖經·新約·馬太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