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訪道(第2/8頁)

周朝遷都,從渭河平原向東遷到黃河平原邊緣,標志著歷史學家所稱謂的東周的開始,以及周王朝權力的衰落。隨著周王朝統治權力的衰落,它的統治者們相應地也顯示出了道德品質的日益敗壞。此時他們名義上還是各諸侯國的主人——那些小國的諸侯們同樣缺乏懿德,卻在爭先恐後地試圖建立新的霸權。與孔子會面之後不久,老子決定遵行宿願,悄然騎上青牛,遠走隱退。

幾天後,老子到達函谷關。在那裏,他受到尹喜的歡迎。尹喜也是一個修道者。在此以前,尹喜在終南山的瞭望台上,看到一朵紫色的雲在天空中從東向西飄來(紫氣東來)。他根據自己的天象知識推斷,不久將有一位聖人從這一帶經過。而後他就謀得了看守函谷關的職位——從東方來的行人一般都要經過函谷關。他認出了老子,認為老子就是他正在等候的那位聖人。老子到了以後,他馬上辭去了自己的新工作,邀請這位聖人與他一起,到他在樓觀台的瞭望台上去。盡管樓觀台在函谷關西面二百五十公裏處,但它與老子所走的路是同一個方向,所以這兩個人就一起到那兒去了。

關於他們的會面與旅行,我們再也不可能知道更多了。只知道最後,老子把《道德經》交到了尹喜的手上。《道德經》是道教最早的經典,迄今為止,還沒有哪一種對“道”的解釋能夠超過它。二十年前,當我剛剛開始學習古漢語的時候,《道德經》是我最喜歡的篇章之一。當我得知它是在終南山裏寫出來的時候,我決定追隨它的作者的足跡。

我們租了一輛車,雇了一位司機,開始在函谷關狹窄的道路上行進。這條路從黃河和靈寶鎮(音譯)附近終南山東端之間的黃土丘陵中穿過。路面很窄,僅能容下一輛手推車或者一頭牛。於是我們不得不使用南面幾公裏外新鋪的那條路。從函谷關開始,我們沿著老子走過的路線,向西經過陡峻的華山之巔和驪山溫泉,追隨著聖人,出了西安的西大門。經過一次警察檢查以後,我們在三橋鎮拐向西南方。

中國的警察就像北歐神話中的巨人。不管在哪裏,警察檢查一次,一般都要花上二十元到一百元人民幣——一百元人民幣相當於二十美元。交多少錢取決於哪些證件出了問題。幸運的是,我們司機的所有五套證件都沒有問題。

又被警察檢查過三次之後,我們到了一個叫馬王鎮的村莊,走上了村右的一條路。這條路經過一個大門,門裏鎖著幾座1955年出土的皇陵。這一帶是周朝的兩個都城豐和鎬的所在地。直到公元前8世紀,二都被入侵者毀滅,而為洛陽所取代。兩百年後,在老子去樓觀台的路上,當他經過豐都和鎬都的遺址時,他一定曾經想起了人類這短暫的輝煌。在《道德經》裏,他寫道:

甚愛必大費,

多藏必厚亡。

大門上有一行手寫的字跡:“遊人止步。未經許可,不得擅入。”大門沒有鎖,於是我們就進去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但是我們毫不費力就找到了要找的建築物。那座建築物裏面有一個大深坑,坑裏有兩輛考古學家撂在那裏的戰車。這兩輛戰車是陪葬品,是為周王室死後的生活服務的。門鎖著,但是透過窗戶,我們可以看到戰車的輪子和車體仍然留在原地,與六匹馬的遺骸在一起。我們沒有看到任何禦者的蛛絲馬跡。從另外兩座建築物的窗戶望進去,除了空空如也的展櫃,我們什麽也沒有看見。我想起了十二年前在台灣見到的幾百件走私的周代陶器,當時它們正通過一位與我關系較好的朋友的手,流向外國買主。幾件完好無損的、有三千年歷史的周代陶器,僅售一百美元。不幸的是,那些日子我正住在寺廟裏,手上連一百美元也沒有。

我們離開了豐都和鎬都被埋葬了的遺址,繼續向西進發。在大王鎮,我們掉頭向南,停下來接受又一次警察檢查,最後到達戶縣縣城。在縣城中心附近的一條側街上,我們停在一座展覽館前。1958年,中央政府開始鼓勵農民從事藝術創作和手工藝制作。從那時起,戶縣農民就成為中國最有名的畫家中的一個族群。無論什麽時候,只要農活兒不太忙,他們就會騎上自行車,來到當地的藝術中心。中心給他們提供紙、畫筆、海報畫和少得不能再少的指導。

春播還沒有開始。在展廳裏,我們遇到了這樣一位藝術家。他的名字叫洛志儉,他把他的作品拿給我們看,這些作品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問他是否畫過終南山,他說沒有,於是我請他試試。四個月後,一位台灣朋友在戶縣逗留,拿到了那幅已經完成了的畫作——藍色的天空滋潤著藍色的群山,一條藍色的河流從群山中流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