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殺父之仇

癌症是絕症,肝癌更是癌症中最為兇險的,毫無疑問,常年酗酒是元兇,四姐瞞著劉昆侖不敢讓他知道,生活剛有點起色就再來一記悶棍誰也受不了。

醫科大附院是近江最好的三甲醫院,腫瘤科病房走廊裏,劉金山已經躺在加床上了,秦素娥去領了塑料盆和垃圾簍,劉沂蒙去住院處交了費,護士長來交代了住院事項,這不是劉金山頭回住院了,他滿不在乎,叫嚷著要出去吃飯,喝兩盅。

妻女拗不過他,只好陪著劉金山來到醫院後門對面的小飯館,劉金山難得花錢下館子,點了四個菜,上超市買了一瓶白酒,還買了兩瓶飲料,這是很反常的行為,秦素娥有些吃驚,老伴兒從來都沒這麽疼過自己。

劉金山扭開瓶蓋,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酒,說話了:“你們娘倆別想瞞我,我知道自己啥病。”

劉沂蒙說:“沒啥大病,住幾天院就好了。”

劉金山說:“小四,你也學會胡扯了,沒啥大病能住院,住院能住腫瘤科?你爹我走過的路比你走的橋還多,啥病我能不清楚,我問過了,腫瘤分良性和惡性的,良性的根本不用治,惡性的那就是癌,是治不好的,白花錢,耽誤事。”

劉沂蒙沉默了。

秦素娥想說點什麽,終於還是沒能開口。

“該吃吃,該喝喝,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痛快。”劉金山一仰脖,一玻璃杯白酒下了肚,他咂咂嘴,一臉的滿足,“我想過了,明天出院,也別告訴小五,讓他瞎操心,就這樣吧。”

劉沂蒙想勸,可是想到父親的脾氣和自家的存款,父親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癌症患者他們撿的多了,大垃圾場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怪病,據說是常年和垃圾打交道染的病,那些得了癌症的人通常都熬不了多久,家裏的錢花完了,人也走了,啥也沒留下。

劉家的積蓄,全都花在了房子上,祁慶雨蓋樓可不是做慈善,他不賺錢但是成本總要收的,再加上貼瓷磚刷大白,買電視機電冰箱裝衛星鍋子的錢,十幾萬花了出去,如今家裏沒有余錢了,劉昆侖又高位截癱,年紀輕輕沒結婚,將來花錢的地方那麽多,豈能為了治病耽誤兒子結婚生子。

這是一個哀傷的決定,但確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劉金山在死亡面前保持了極大的冷靜和勇氣,他選擇出院,回家等死,見多識廣的主治醫生聽了劉金山的解釋,並沒有費力氣勸說,因為他自己也明白強行治療對於劉金山這樣的人除了搞的全家一貧如洗沒有別的作用,事實上不止劉金山一個人做出這種決定,很多家庭困難的沒有醫療保障的農村人在絕症面前都選擇了等死。

只在醫院住了一天,劉金山就卷起鋪蓋回崔寨老家了,那棟三層小樓是他畢生的榮耀,他要死在那裏。

上長途車前,劉金山再次叮囑女兒,絕對不許告訴小五。

“小五不容易,別給他增添負擔,記著麽。”

劉沂蒙點點頭。

“我回去之後,就和你媽周遊世界去,到處轉轉看看玩玩,人家說心情好癌症就能自己消失,我覺得靠譜。”劉金山頓了頓,看了看女兒,嘆口氣,“小四,你是好孩子,爹媽沒白疼你一場,找個好婆家吧,爸爸可能不能送你出嫁了。”

劉金山說完上車了,劉沂蒙站在原地,看風塵仆仆的北河縣長途公交車駛離車站,她知道,父親的面,見一次少一次了。

……

一個月後,劉沂蒙正在值班,忽然接到一個北河縣的陌生電話,說你父親劉金山在我們縣人民醫院搶救,人快不行了,你們家屬趕緊過來吧。

劉沂蒙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料到噩耗來的這麽快,現在就沒必要再瞞著弟弟了,她給劉昆侖打了個電話說咱爸不行了,趕緊過去見最後一面吧。

劉昆侖和春韭迅速關了鋪面,打電話叫臧海開著捷達先接四姐,然後風馳電掣直奔北河縣,到了地方只剩母親一個人坐在走廊裏垂淚。

春韭推著輪椅過去,劉昆侖問道:“媽,我爸呢?”

“你們來晚了,送太平間了,我想多留一會,他們不讓。”

“到底咋回事!”劉昆侖急了,“咋突然人就沒了!”

“我在地裏幹活,村裏有人跑來說你爸不行了已經送醫院了,我趕到鄉裏衛生院,又說送縣裏人民醫院了,我再搭車過來,人家說已經沒了,送太平間了,我沒見著啊。”母親已經懵了,完全沒了主張。

好在還有兒女們,三個年輕人據理力爭,醫院方不得不妥協,終於在太平間見到了劉金山的遺體。

劉金山滿身都是傷,血把眼都糊住了,多出淤血青紫,頭發裏也是幹結的血塊,這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報警。”劉昆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