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年夜

今夜小雪,刮西北風,細碎的雪粒子灌進衣袖和領口,但劉昆侖一點都感覺不到寒冷,昔日戰勝二環十三郎的飆車悍將騎著踏板摩托保持著時速五十公裏前進,他不敢開太快,天黑路滑,他一個殘疾人,車倒了很難扶起來。

前面就是北河縣境,劉昆侖下了國道,轉入黑漆漆沒有路燈的縣鄉公路,路上沒什麽車,摩托車的大燈孤零零的照耀著路面,很快來到崔寨村,春節是一年之中最大的節日,鄉民們早已停止了勞作,出外打工的青壯年們也回到了老家,外面天寒地凍,窩在家裏包餃子打麻將看電視是修復一年工作留下的疲累最好的辦法。

村裏空蕩蕩的,外面沒有人,連狗都躲在院子裏不敢出來,誰也沒看到劉昆侖回來,他先回了自己家,劉金山死後,母親就搬到城裏來住了,她一個人住這兒總會想起劉金山,精神上承受不了。

劉昆侖把輪椅打開,把自己挪到輪椅上,開鎖進家,把所有的電燈都打開,電視機也打開,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始了,屏幕上熱鬧非常,家裏冷冷清清,只有父親的遺像掛在墻上,冷峻的目光注視著劉昆侖的一舉一動。

兒子也在注視著父親,他點了兩支煙,一支放在遺像下面的香爐前,父子二人對視著抽完一支煙,兒子說道:“爸爸,我要動手了,您保佑我別失手。”

隔壁老崔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崔亮判了五年徒刑對老崔家來說是一件大喜事,打死一個人才蹲五年,這買賣太劃算了,而且崔老三還運作了司法局和法院的關系,對侄子網開一面,雖然已經判決生效,按理說應該把犯人移交監獄了,但縣裏司法局出了個文,說鑒於犯人未滿十八歲,放在縣看守所執行,這裏面的文章就大發了,還五年,能蹲滿三年都算老崔家沒本事。

此刻,殺人兇手崔亮正坐在家裏的飯桌前,他被特批回家過年,這是看守所領導特批的,所長是崔亮的三姨夫的拜把子兄弟,自己人,知道犯人絕對不會逃跑,回家吃頓飯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有些死緩犯人也會得到特批回家見病危的父母最後一面哩,人之常情嘛,可以理解。

崔家老爺子崔金柱在的時候,每逢節日,老二老三都會全家過來團聚,現在老爺子走了,崔海龍成了一家之主,這個份量就沒那麽重了,只有老二一家人過來吃飯,在縣裏的老三崔海東就沒過來,老四沒成家,一直以來都在家裏住,再加上崔明崔亮倆兒子,依然是人丁興旺,團團圓圓。

崔家規矩大,吃飯的時候婦女小孩不上桌,所以媳婦們都在廚房裏一邊忙乎一邊吃飯,桌上只有男人們,崔海龍讓大兒子把五糧醇打開,給每個人都倒上,舉起杯子說道:“今年咱家攤上事了,不容易,好在都熬過去了,要感謝的人太多,明天初一,小二就別露面了,影響不好,我帶著小明到鄉裏、縣裏都走動走動,該送的送,該請的請,尤其是法院的王庭長和看守所的李所,都得重謝,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先走一個。”

大家舉杯,滋溜一口,崔龍海咂咂嘴,感慨萬千:“劉金山這家夥和咱家鬥了一輩子,結果還是沒鬥過咱,我日他祖宗的,仗著他家小兒子混的不孬,就想騎咱家頭上拉屎,老天有眼,他家那個兒子咋樣了?”

老二副鄉長崔海虎抽了一口煙,捧哏道:“癱了,高位截癱,啥事兒也幹不了,還打人呢,*都日不成。”

一家人哈哈大笑,老四崔海強說:“那天宣判,那小子還給握瞪眼,當場我就想揍他的,要不是法警拉著,他把他兩個胳膊都折了。”

崔明說:“四叔的功夫不是白練的,就算那小子不殘,也不是咱四叔的對手。”

崔海強比較年輕,還沒結婚,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平時的業務就是開個面包車到處拿毒針射狗,或者直接偷牛偷羊,專偷那種留守老人,被偷了都不敢報警的,過年的時候就設賭場專門坑那些在外打工回家過年的打工仔們,一個春節下來,能賺幾十萬哩。

老四脾氣比較暴躁,還有一幫二流子朋友,算是鄉裏混的好的流氓,再加上副鄉長二哥和縣裏當官的老三,崔家在當地確實是說一不二,這麽多年了,也就劉金山敢炸翅,結果是被老崔家活活打死,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判了五年不跟沒事一樣,這個事兒之後,老崔家的威望如日中天,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崔亮實際上已經二十歲,但農村戶籍制度胡亂不堪,想幾歲就幾歲,差個兩歲誰也不會較真,他從小學習不好,人又蠢愣,用來當頂缸的棄子最合適,當然老爹不會這樣明說,只誇小兒子為家裏做了重大犧牲,等出來叔叔們和哥哥會把生活給他安排的妥妥的,縣城一百平米的房子外加一輛大眾轎車,二十萬塊彩禮,想娶誰家的姑娘都是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