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昆侖面館

劉昆侖覺得有些好笑,人都要死了,還在乎什麽罰款,他回頭看去,是一個年輕的武警戰士,系著外腰帶配著手電和警棍,應該是處於執勤狀態,淮江大橋上是有武警值守的,應該是哨兵看到自己不對勁了,離崗過來制止。

“同志,這裏不許跳水的。”年輕的士兵也許是給自殺者一個台階下,也許是不擅長勸解安慰,他再次警告,但聲音溫和,看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劉昆侖不忍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樣會讓別人不舒坦,他笑了笑,說我就是想看看江水。

“大晚上的,回家吧,別讓家裏擔心。”武警握住輪椅的把手,將劉昆侖推離圍欄,向橋頭推去,一邊走一邊和他嘮嗑,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看你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裏見過。”小戰士說。

“不可能,咱倆不認識。”劉昆侖答道。

“那可能是認錯人了,有個人和你長得可像了,他騎一輛紅色的摩托,經常從橋上過,每次路過都會向守橋的戰友敬禮,我們中隊的好幾個人都見過他,等你的腿好了,也弄輛摩托騎著,我看你也行。”

劉昆侖苦笑,這個小戰士果然不會勸人,但善意他領了。

小戰士繼續瞎扯,他說到自己在新兵連受訓的時候累的想死,班長說的一句話記憶猶新。

“班長說,你死的不怕,還怕活著麽,再苦再累,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只要人在希望永遠都在。”

來到橋頭,他坐在輪椅上向小戰士敬禮:“你是個好人。”

武警士兵立正回禮:“再見。”

一艘燈火璀璨的夜航船從橋下駛過,汽笛長鳴,新的一年再過一周就要來臨了。

……

元旦的時候,劉昆侖癱瘓的事情再也瞞不住了,劉金山執意要來城裏,四姐和弟弟商量過之後,決定告訴家裏。

父母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活蹦亂跳的兒子成了殘疾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母親哭了一陣子,劉金山不停的抽煙,但是他們遠比兒子想象的要堅強的多,也許是殘酷的事情經歷過太多吧,很快就接受了現實,開始商量怎麽給兒子找個事兒幹,娶個媳婦,怎麽也得傳宗接代吧。

“實在不行,買一個差不多的。”劉金山說,他的意思是魚找魚蝦找蝦,兒子殘疾了,就找一個殘疾的女人對付著過,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這當然是劉昆侖不能接受的,他既然不是老劉家的人,又何必承擔傳宗接代的任務,像個牲口一樣生孩子,讓自己的孩子過一輩子屈辱的生活。

臨走的時候劉金山說:“過年就別回來了,我們進城來過,省的讓老崔家看笑話。”

父母走了,留下三千塊錢,劉昆侖繼續喝酒,坐在陽台上看遠處天橋上的綠皮火車一趟趟的經過,拎著五斤裝的塑料桶喝酒,不用下酒菜,伴酒的只有一盒煙。

酒入愁腸愁更愁,劉昆侖是驕傲的人,他不想依附別人生活,所以金天鵝是不能再去,施舍的錢沒臉再拿,摩托車店也不能再開了,他無法面對那些造型兇猛華麗的重型機車,更無法面對四肢健全生龍活虎的騎手們,他計劃把剩下的兩輛摩托打包用物流發回了北京,店面轉讓,這一年多賺了些錢,但是花銷也大,平日裏大手大腳,請客喝酒,入不敷出,身上幾乎沒有太多余錢。

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是春韭,她也有房間鑰匙,四姐上班忙,沒時間做飯,春韭每天都送飯過來,她變著花樣的做各種菜肴讓劉昆侖吃,四個菜用盤子擺著,春韭坐在對面招呼他:“吃吧,這個牛肉是我鹵的,你嘗嘗。”

“春韭,我活的難受。”劉昆侖說,在別人面前他總是帶著面具和盔甲,做出堅強的樣子,唯有對春韭才敢敞開內心,春韭善良聰慧,是除了四姐之外最值得信賴的人。

“昆侖哥,你得爬起來,你還有一雙手,幹啥都行,你要是不嫌棄,就和我一塊兒開面館吧,也省得我來回跑。”春韭說出這番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熱情洋溢的大眼睛直勾勾瞪著劉昆侖,和以前的膽怯自卑截然不同。

或許是春韭覺得只有一個殘疾的劉昆侖才和自己登對吧,劉昆侖想了想,說一聲好,對他來說,也只有和春韭在一起不會自卑。

當劉昆侖來到面鋪的時候才發現春韭早就做好了準備,案板、爐灶的高度正適合坐著輪椅操作,這個小店主營的面食,需要和面、扯面,沒有兩膀子力氣還真不行,劉昆侖很快就上手了,他把注意力全都投放在做面上,技藝突飛猛進,春韭被解放出來,就能幹更多的事情了。

有劉昆侖親自坐鎮,面鋪的生意更好了,小本經營談不上日進鬥金,但是每天都有穩定的進項,會給人帶來些許的滿足感,如果日子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倒也不賴,劉昆侖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