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徐宴回到破廟的時候, 蘇毓和徐乘風已經收拾妥當躺下睡了。一大一小兩張臉難得依偎在一起,火光映照在兩人臉上,有種安寧的感覺。徐宴忍著凍得牙顫, 輕手輕腳地給篝火裏加了柴。火勢噌地一下冒上來,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可算是緩過來。

一旁的車把式倒是還醒著, 閉著眼睛在火堆旁打盹兒順帶等徐宴回來。這會兒見他渾身滴著水還臉色發青, 十分狼狽的模樣, 著實吃了一驚。以為他是去汲水不小心摔水裏了,忙爬起來問他可還好。

徐宴搖了搖頭, 拿了幹的衣裳去騾車換, 小聲地說了句‘沒事’便讓人趕緊去睡了。

車把式看他不緊不慢的, 也沒強求。徐家小相公跟旁人不一樣, 做事說話都是有一套自己的規矩。車把式對他心存敬畏, 聽話地去歇息了。徐宴則坐下身, 慢吞吞地給鍋裏加水。火光劇烈晃動,他瞥了眼不遠處的甄家坐的地方。這會兒人都在外頭, 就剩一個仆婦在滿臉焦急地等。

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徐宴又往火堆裏添了柴。

火勢本來就不小,沒一會兒, 隱約就冒起了水汽。徐宴一手掩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一手端起熱水拿到外頭, 將晚上吃飯用的碗碟都給洗了。

他手腳很快, 看似不緊不慢, 但該做的事總是做得幹脆又迅速。收拾完了碗碟,他別的也沒管,將柴火往離床鋪遠點兒挪了挪, 掀了被子就在蘇毓的身邊躺下來。似乎動靜驚動了蘇毓,眼看著她閉著眼睛眼珠子轉了轉,又不動了。

徐宴將臉往她身邊湊了湊,閉著眼就睡了。

這一覺睡得就很沉,一家三口睡著了就不知道夜裏發生了何事。反正再醒來,甄家那邊早已收拾幹凈。除了沒燃盡的柴火還留著,仿佛人早就走了。

事實上,因著甄婉落了水的這一場意外,甄家的人似乎覺得鬧得有些大。唯恐甄婉夜裏生病,一行人連夜收拾了行囊往金陵城趕去。

蘇毓自從進入毓丫的這具身體,睡眠質量便超乎尋常的好。每日幾乎是閉眼就睡著,且雷打不動吵不醒。她忙完那些吃食就困了,夜裏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有些詫異那些人走得那麽早,蘇毓起來看到水桶裏裝了大半桶的水,忍不住就瞥了一眼徐宴。

徐宴難得沒有早起,窩在被子裏睡得很沉。徐乘風揉著眼睛爬起來,他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毓覺得不對,走過去看了。這一看才發覺,徐宴臉紅得跟吃醉了酒似的,呼吸也很沉。雖不至於像破風箱那樣呼啦呼啦的,但對徐宴來說已經是不對勁。

手往他額頭一搭,燙得蘇毓心裏一驚。

正巧車把式從外頭進來,也替蘇毓拎了一桶水回來:“徐小相公昨日夜裏落了水,濕著一身衣裳回來的。許是這一路走回來冷風吹的,傷寒了。”

蘇毓眉頭蹙起來。心道怪不得這裏有大半桶水在。於是忙去了騾車,倒了一小盞的烈酒過來。烈酒還是蘇毓為了做菜特地買回來的。沒想到菜沒做上,這會兒倒是用上。她快步走回來,徐乘風也知道爹病了,沒多話招惹蘇毓,乖乖巧巧地跟在蘇毓屁股後面巴巴地看。

蘇毓麻煩了車把式煮水,將昨晚沒吃完的那些凍水餃下了分著吃。自己則掀了被子,一手按住企圖蜷縮起來的徐宴,解了他的衣裳帶子,一手用棉布沾了酒精替徐宴擦手心脖子咯吱窩。

這古代可不是現代,傷風感冒吊幾瓶水吃幾粒抗生素就行了。古代醫療水平低下,還挺多人死於傷寒的。蘇毓手裏頭也沒有別的藥品可用,只能用烈酒快速替徐宴降溫。

車把式看她這一翻動作覺得稀奇,想著小年輕,家裏沒個長輩的什麽道理都不懂。人都燒成這樣了,還掀被子。於是忙上前來提醒道:“徐家娘子,你可萬萬不能這時候掀徐小相公的被子!這大冷天的傷寒,多搬幾床被子出來,替他捂著!捂出汗就好了!”

蘇毓沒法跟他說什麽,只托他先把餃子下好:“冷水下鍋,煮飄起來就能吃了。宴哥兒這邊有我照顧就好,劉伯你且先去弄些吃食。”

車把式見勸了幾遍蘇毓不聽,嘆了口氣,也不好多管了。

蘇毓多擦了幾遍,徐宴那燒得燙死人的溫度可算是降下去。耳邊的喘氣聲平緩許多,車把式頓時就驚訝了。許是不信,還好奇地伸脖子過來瞧。見徐宴當真舒服了許多,確實好轉了,才在蘇毓的耳邊嘀咕:“發高熱用酒擦身子還真的管用?”

“嗯,”蘇毓看他將水煮開了,餃子也下好了,便過來坐下吃,“燒得厲害可以緊急用。多擦幾遍,多多少少對高熱有些用處。”

車把式一臉稀奇,心道,這秀才娘子就是不一般,懂得多。

徐宴這回不知是傷著身子骨了還是不生病的人一旦發病就格外兇險,高燒燒了好幾天。蘇毓連番地替他擦身子,才控制著他沒燒出大事兒。但這般病了四五日,人明顯憔悴了一圈。不過人長得好就是這點好,人明明憔悴得很,看著卻不埋汰,一股子我見猶憐風中不看折的嬌花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