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幸運的是,被人襲擊時十五兩銀子塞褲子內口袋了。包袱雖然被搶,但好在抄書的辛苦錢還在。蘇毓走到徐宴跟前就直言自己已經好許多了,不必再外人家中過夜,這便回村裏去。

徐宴瞥了一眼快步走來在一家三口的三步外站定的陳家姑娘,眉頭及不可見地皺了皺。身為有婦之夫的外男,徐宴也不好開口與未出閣的姑娘寒暄,只遠遠地頷了頷首便低頭看向蘇毓:“身子可還有哪裏不適?有便要盡早說,請大夫看了,一並抓藥。”

陳萱見徐宴的態度如此冷淡,卻輕言細語地關心那個醜婦人,心裏不由又開始泛酸。

但她自詡官家的姑娘,是貴人,在外人面前姿態端得高。尤其在徐宴的跟前,十分注重自己的儀態時時展露官家女眷的溫婉大方,生怕自己流露出一丁點兒市井之態惹來徐宴的輕視。這會兒發覺自己精心打扮沒得到徐宴的贊賞,心裏頭酸澀得要命,卻還是撐著笑臉上前搭話:“徐家嫂子才受了這麽重的傷,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若是不介意,今兒在我府中歇一宿,明兒再回也是可行的。”

“不了,”蘇毓本想拒絕,徐宴先開了口拒絕了,“內子既已無恙,我們一家便就此告辭。今日多謝陳姑娘施以援手,徐宴感念在心。”

陳萱還想挽留,但見徐宴去意已決,只能作罷:“那不若用過午膳再走?”

“不了,”蘇毓這回先開口,“我們這就回了。”

陳萱挽留不住,徐宴租了一輛牛車,一家三口當日下午便回了王家莊。

將人安置在炕上,徐宴難得還燒了炕。難為他一個生火能折騰大半時辰的人一次性將火生起來。安置好蘇毓,他特地將徐乘風叫過來,讓他呆在臥室:“娘受了傷,你今兒下午就在屋裏候著。爹去鎮上一趟,你在家看著你娘,若娘有哪裏不便的你幫著做聽見沒有?”

徐乘風素來不樂意跟著蘇毓,這回難得沒有吵鬧,睜著大眼睛蔫蔫地點了頭。

蘇毓不插手徐宴教子,問了一句:“你自己去鎮上采買?”

徐宴鴉羽似的眼睫低垂,半遮著眼眸,他那雙狹長的眼睛在這昏暗的屋中瞧著格外幽沉陰翳。徐宴走上前,替蘇毓撫了撫背後的靠枕,淡淡地點了頭。

剛要說什麽,見小孩兒巴巴看著,他於是打發徐乘風去灶房瞧一眼藥罐可煎好了,這才轉過頭來。

人立在炕邊上,看著蘇毓道:“你還想要買什麽,且說於我聽,我一並帶回來。”

既然決定隨徐宴去金陵,年貨就不僅僅是年貨,少不得準備些上路的幹糧。蘇毓沉吟了下,道:“買些肉和鴨蛋,豆子回來吧。鹽也多些,來年一家人去金陵,我正好制些醬。”

說著,蘇毓張口報了好些香辛料的名字。

這個朝代的東西混亂得很,雖然吃得少,但蘇毓想用的香辛料都是有的。前幾日做的豬大腸,蘇毓就買過。只是苦於手頭緊,沒買多。擡頭見徐宴幹巴巴地聽著,蘇毓眉頭就皺起來:“你不用拿筆記下來嗎?省得一會兒買的時候你漏了。”

“不必,”徐宴筆直地立在炕邊,窗外的光投射到他背部,影子籠罩著大半的炕,將蘇毓整個兒籠在了他的陰影裏。明明看著清瘦,卻不成想靠近了會這般高大。他聞言十分淡然地拒絕了提議,“你說我記得。”

蘇毓:“……”忘了這廝過目不忘來著。

“還有嗎?”

“若是方便,多買些米面。小米,黍米,苞米都可。”蒸窩窩頭省事兒。

徐宴點點頭,去灶房將煎好的藥端進來,人就去了鎮上。

父親走後,徐乘風真的端了個小馬紮跟個門神似的坐在了蘇毓的炕前。

他人小,坐下來兩手托腮,小小的一團。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蘇毓,蘇毓:“……幹什麽?”

“你喝藥。”老實說,蘇毓一頭血地倒在地上差點沒把小屁孩兒嚇個半死。那時候,他抓著父親的袖子就一個勁兒地哭嚎,他是真的以為蘇毓會死掉。

蘇毓瞥了一眼還冒著熱氣兒的藥碗,嫌棄地撇開:“等會兒。”

“你快喝!”徐乘風想到父親臨走的時候囑咐他一定看著蘇毓喝藥,頓時就氣站起來。他兩手叉腰,脾氣又不好了,“爹叫你喝你還不喝!信不信我告訴爹你不聽話!”

蘇毓閉著眼睛不搭理他。

小屁孩兒氣炸了,調過來就一直摳蘇毓的眼睛:“你得喝!爹說你要喝完!你睜眼睛!”

蘇毓被他煩得沒辦法,黑著臉坐起來,端起碗一口將藥幹了。

徐乘風當真聽他爹的話,仰著腦袋就在一旁盯著,當真是一眨都不眨的。見她苦得臉全皺成一團,小屁孩兒嘟嘟囔囔的小紅嘴兒就翹起來。

從蘇毓手中接過空碗,他噠噠噠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