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20頁)

老槍說,不這樣沒人看。

然後磕螺螄憤然說道,不寫了。

我當時覺得可能是磕螺螄真的十分生氣,因為一般在他發表意見的時候,總會說:我覺得這事吧××××,比如說,你讓他從三樓跳下去,他會說,我覺得這事吧,不成。

然後你掏出一百塊錢讓他跳,他會說,我覺得這事吧,有點懸。

然後你再掏出一千塊,你就看到這人已經七竅流血躺在樓下地上,最後的遺言是,我覺得這事吧,準成。

然而這次他已經沒有那樣的幽默感。

磕螺螄一個人在那說,我是一個文人不是一個槍手,這點你要搞清楚。我寫的東西是有生命的。

然後老槍上去馬上將他掄倒在地,再揪起來問他,還有沒有生命?

磕螺螄一個勁地說:沒有生命沒有生命。

此後一切太平。

磕螺螄死後我們的反應是少了一個分錢的。之前我們一直將他當外人,這人又生性怪癖,本不該在這個世界上活那麽長久,他選擇的自殺方式是從樓上跳下去。

老槍一開始的反應巨大,以為是被自己一下給掄的,常常暗自嘀咕說,我覺得這事吧,有點玄。

整個過程僅僅是我們被拖到派出所錄了兩個小時的口供,老槍對那警察說,文學青年嘛,都是這樣的。

那警察看老槍一眼,說,那你小子怎麽不跳樓呢?

老槍說,我不是文學青年。

然後我們就給放出來了。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我們站在世紀壇下面,面對梅地亞,正好看見一個歌手從裏面出來,馬上被一幫記者包圍。我跟老槍說,磕螺螄恐怕是沒有福氣享受這個了。

老槍說,我覺得這事吧,有點懸。

我說你該不是內疚自己把那小子給打得失去人生目標了吧。

老槍覺得應該不會,因為他下手不重。

我說,你覺得這小子的女朋友現在在想什麽呢?

老槍說,想死得正好吧,可能她正愁想分手沒理由。你說這個年代的女人還有沒有純情一點的呢?

我說你那初中的小妹妹就不錯。

結果我說完這話以後老槍就失聲痛哭,回去的路上聽見羅大佑的《未來的主人翁》,只聽見裏面反復低吟著飄來飄去飄來飄去,我和老槍就決定回上海幾天。

當天晚上我想起在我念書時的一些事情,所有的內容總結起來只有兩個字,無聊。在我念書的時候,我覺得生活是多麽的無聊,但是在若幹年後,我再想起的時候,卻有些惆悵,當然同時也還是覺得無聊。有一段時間我常聽午夜之前的電台節目,裏面有很多學生寫過去的心情故事,那些故事胡編亂造,卻能讓我感到傷感。有時候我躺在床上,想為什麽我還十分懷念我的學生時代。以前的標準答案是——因為那是一個純真的年齡——去他媽的王八蛋,所有念過書的人都知道,那個時代我們是否真的純真,其實我們中有大部分的人肮臟卑鄙無恥下流好色貪心懶惰自私惡毒下賤愚蠢幼稚濫情空虛無所事事自以為是沒事找事,剩下的人裝作一副好好讀書的樣子,一跟他們談到男女關系的時候,他們總是一派沒發育成熟的模樣,對此避而遠之,其實暗地裏可能比誰都下流,這樣的人自成一派,特征是虛偽。

當時我所在的一個高中是一個很卑鄙的學校,從學校領導開始個個猥瑣不堪,連看門的老頭都甚是囂張,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飛揚跋扈的環境裏。學校的設置是這樣的,學校門口有三條十分誇張的汽車減速帶,這是對來校汽車的一大考驗,普通差一點的車過去的時候能給顛得軲轆都掉下來,警示這麽差的車就不要進來了。

這個從這點上就可見一斑,學校的招生辦主任,平生一共兩大愛好,貪汙和玩車,用貪汙來的錢買的都是吉普車。

我們隔壁班級有一個女同學,她的父親和招生辦主任愛好相同,她的哥哥在美國念書兼打工,做父親的錢雖然多但是不能用,很是痛苦,便把花錢的任務交給了兒女,她的哥哥於是就有了洗了一天的碟子能洗出一輛全世界每年限產80輛的林寶堅尼超級跑車的事情來,致使很多美國人都怨恨自己國家怎麽沒搞個改革開放之類的事情。後來她哥哥從美國回來,同時把車帶了進來,這可能是全上海第一部林寶堅尼,此車高一米整,據說許多有車的人耍帥的時候是一屁股坐在機蓋上,而她哥哥是一屁股坐在車頂上。

此車有一天來學校接他妹妹,無奈減速帶太高,車頭會架在上面。後來校長出面解決了此情況——他從教室裏拿了四塊黑板,下面墊了些石頭,做成一個斜坡,讓那林寶堅尼順利進校。

在這車緩緩進來時,校長發現路上有塊磚頭,於是立即飛奔上前,其飛奔速度足以讓那跑車汗顏。然後校長撿起磚頭,向車裏的人揚揚手,再唰一下將磚頭扔在操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