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20頁)

磕螺螄三十歲多,沒有結婚,最近的一個女朋友是個大學生,因為嫌棄磕螺螄崇洋媚外而分手。分手的時候很嚴肅地對磕螺螄說,你知道,我最恨假洋鬼子了,你的虛偽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我們都是中國人,我的男朋友,也應該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媽的多愛國的女孩子啊。

三年以後,這個只愛中國人的女人,遠走加拿大,嫁給了真洋鬼子。

北京的燒錢公司給我們安排了三個賓館雙人房,時間為四個月,所有開銷都記在那公司賬上,只是事先簽好賣身契,無論怎樣,十天以後,要有六個劇情大綱放在他們的面前,然後挑選其中的一個,三個人在三個月裏把它磨出來。

這個地方位於北京海澱,屬於文化氣息濃厚的地方,因為書多。書多不可否認,可大多都是教輔書,這個地方是全國有名的迫害學生的源頭,每年有不計其數的教輔書從此地誕生,然後將一種據說是“知識”的東西通過火車運往全國各地。

當時我是第一次搞電視劇這東西,能入選的原因是老槍的竭力吹牛,說此人如何厲害,編起故事來三天三夜收不住,人不死光不罷手。因為以前沒有寫電視劇的經驗,所以更加沒有束縛,非常感性,猶如撲面而來的一陣什麽來著,讓人耳目一新。這幫傻×果然相信,並且裝出求賢若渴的樣子,說,我們的目的就是發現新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年輕人的天下,我相信有很多有才華的人,我們公司的職責就是挖掘他們,培養他們。語氣虛偽得一塌糊塗,差點最後把“榨光他們”這樣的真話說出來。

我們三人都沒有靈感,於是一起在晚上吃喝玩樂,北京的三裏屯土裏土氣,酒吧門口通常有一個像打劫的會攔住你,差點給你唱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讓人興致一掃而空。路邊站的都是晝伏夜出質量不達標的雞,從路口望三裏屯,你會感嘆,果然是三裏臀。

我們三人絲毫沒有頭緒,在北京的夜色裏遊蕩。老槍一直會靈光一現,說,等等,等等,我有感覺了,快要出來了!然後直奔廁所。此人對生活越來越樂觀,語言越來越幽默,看得出他對未來的生活預料到了什麽。

磕螺螄常常回憶一個女孩子,此人與磕螺螄只見過一次,是在西單一個商場裏擦肩過去。這時老槍肯定悶角落裏想他的那個初二女孩子。

我一直覺得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臉譜,你一直在等待遇見一個人,此人能讓你錐心難過或者無比快樂。她此刻可能就在你不遠的地方,你可能因為系了一次鞋帶而失去和她遇見的機會,然後一輩子不再遇見。所謂花心的人,其實尤其專一,他從每個不同的交往著的女孩子身上找出與自己內心需要的姑娘相似的地方去拼。一旦有一天遇見這樣的人,他可能會拋棄一切姑娘。至於怎麽區別是不是,這個很簡單,如果你實在感覺遲鈍,就只能這樣形容,當你看著此人的時候,你只想擁抱,而不想上床。舅媽奶奶之類的除外。

這年北京的所有可以玩樂的場所被我們悉數遊遍,磕螺螄這個人比較無味,除了會唱一曲《大約在冬季》外,其他一無是處,況且每次唱歌的時候,他總是很做作地站到台上,對著話筒咳嗽幾下,好讓全場都知道他要唱歌了,然後在音樂響起的時候,深情地對著下面一大片人說,朋友們,下面我給大家演唱一首——大爺在冬季,這首歌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它對我有非凡的意義,希望大家一樣能喜歡。

磕螺螄說這些話的時候時機常常掌握失誤,一般的情況是,他說完這些話的時候,音樂已經響到第三句了。

這些話磕螺螄每次必說,哪怕是就和我和老槍在包房裏唱歌的時候也不曾忘記,這使得我們暗地懷疑平時沒事他一個人唱歌時是否也沖著電視機櫃說:櫃子們,下面我給大家……

我和老槍覺得,這首歌肯定給他帶來過刺激,比如說,他的初戀女友在拋棄他而去的時候,來接她的男人就是唱著這歌的。

我白天窩在賓館裏寫東西,晚上四處遊走,並且對北京這個城市沒有絲毫的興趣,比方說長城,天安門,故宮什麽什麽的。我從小就聽人說,偉大的長城,壯觀的故宮等等等等,可當我在北京留了個把月的時候卻發現我已經對這些東西失去像小時候那樣的激情。一直到有一天,我覺得要對得起自己童年的夢想,科學家是不能實現了,長城還是要去看一看的。於是在一天晚上吃完飯大約8點左右,在木樨地附近攔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長城。然後心裏想大概來回的車費得花三四十塊左右。不想那司機嚇得差點一巴掌掛在倒擋裏,然後看著我說,您幹什麽的,這麽晚要去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