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20頁)

六點左右我聽到那些孩子叫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就知道要開始唱了,台下那些要唱歌的人一副藝術激情要爆發的樣子,還有些估計是給硬逼上去的正臨陣磨槍塞著耳機在嗚哩嘛哩的,場面十分好笑。

六點半開始比賽,先是學校領導上來賦予這次比賽以神聖的意義,搞得氣氛很是緊張,然後場下那幫磨槍的就抓緊時間,嗚哩嘛哩得更歡了。

六點五十分是學校合唱隊的演唱,冗長乏味毫無激情,假如換成磨槍隊的合唱顯然會更有韻味。

終於開始個人演唱,我之所以坐在台下參加這麽無聊的活動是因為我們寢室的一個笨蛋要上去獻醜,而且這家夥手氣奇差,抽到最後第二個獻醜,注定了我和幾個兄弟要把一個晚上耗在這樣的活動上。

第一個上去的是一個女生,她在上面用粵語唱《容易受傷的女人》,因為過度緊張,所以不幸忘詞。不幸中的大幸是唱的粵語歌,反正鳥語似的在座的沒人能聽明白,她就一個人在那裏瞎唱,下台的時候因為語言問題致使大家以為她是加拿大人,都獻給了她熱烈掌聲。

第二個上去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一看相貌就知道在音樂上是沒有前途了,但是因為有趙傳在先,所以這男生顯得特別有信心。他唱的是張信哲的歌,叫《不要對他說》,第一句話是“選在清晨時分走出你家”的什麽來著,這男生為了顯示自己的噪音和張信哲的相似,所以故意拔得很高,當他唱出“選在”兩字的時候我們都特別興奮,許多女生都已經做好姿勢準備鼓掌,不料此人唱到“清晨時分”四個字就高不上去了,然後掩住臉從容退場,整個獻演過程不到五秒鐘,可謂來去匆匆。這首歌那男生雖然只唱了兩個字,但是卻讓我非常懷念。以後每當在ktv中聽見各種奇異聲音的時候,我總是想,如果每個人都像他那麽有自知之明就好了。

第三個上去唱的人就是周倫,他上場的時候台下都竊竊私語。從他在上面擺的姿勢來看是勝券在握的,他始終很深沉地將話筒放在身後靠近屁股處,下面很多人肯定在許願,他在此關鍵時刻能情不自禁地放屁一個。

要開始的時候周倫還是不將話筒挪離屁股,仿佛在昭告世人,他拿那個地方唱都能奪冠。

然後,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話筒,高歌道——穿過你的那個的我的手……

接著台下一片死寂,都在琢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若幹秒鐘後,坐在角落裏以平時看黃書多而聞名的我們的體育委員終於沒有辜負自己平時鉆研的那麽多課外知識,帶頭哈哈大笑,然後整個局面多了十多分鐘才控制下來。周倫在上面頗為尷尬,因為平時那個版本唱多了,所以一開口成千古恨,只好硬著頭皮唱完。

周倫唱成這樣讓諸多將他內定為一等獎的評委頗感為難,唱走調什麽的倒也算了,但是唱色情了就比較麻煩,最後這幫評委經過緊急磋商,決定頒給周倫一個最佳台風獎,給最佳台風獎的理由是,周倫在不小心唱出淫歌色曲之後,依然富有職業道德,沒有中途退場,將淫歌進行到底,是很不容易的。

周倫這個人物對我以後有著很大的影響,他第一次讓我認識到了權力的重要性,權力高於你盡全力捍衛的權利。

三年以後的夏天,我離開這所一塌糊塗的學校,進入外地一所師範大學,這就意味著,我進了一個更一塌糊塗的地方。

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遠行,我懷著對美麗城市漂亮姑娘的向往,迷迷糊糊地爬上火車,去往一個叫野山的城市,當上海離我遠去,我漸漸覺得茫然,並且陷入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感傷中,不能自拔。

我買的是下鋪的票,這事給我的教訓是,以後不論怎樣,都不要買下鋪的票,因為我的中鋪,腳奇臭,當我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發呆感傷的時候,我的中鋪風風火火地趕到,並且第一件事情就是脫鞋示腳,然後把他的東西放到床上去。本來這是無可非議的事情,但是,整個事情的轉折點在於他在下來的時候一腳正中我的枕頭。在我的枕頭被踐踏以後,我的上鋪匆匆趕到,因為此人體態臃腫,所以爬上上鋪有困難,所以就一直坐在我的床上,樂不思返,一直到黃昏時刻,我忍無可忍,想要叫此人挪位,不料發現,此人正熟睡在我的被窩裏。於是我又只好爬上上鋪。上鋪空間狹小,加上這車沒有空調,我在上面又忍無可忍,便爬了下來,坐在火車的走道裏,看外邊一片漆黑。

在半夜的時候,火車停靠沿途一個小站,時刻表上顯示在這個站上停留的時間是3分鐘,在火車停下來之前我還是在半睡半醒之間,一等到它停穩我便睡意全無,發瘋一樣地沖出火車,然後在站台上到處走動。停在我的對面的是一輛空調車,車窗大閉,突然也沖下來一個人,跑到角落裏撒泡尿,然後精神抖擻地上車。我看見這車上面寫著到上海,於是我有一種馬上回去的沖動。一分鐘以後,沖動變成行動,我跳上這列車,然後被售票員趕下來,售票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熱昏頭了,想來吹空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