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到黃昏點點滴滴(第2/2頁)

張國棟沒呆多久就回來了,理由和幾十年前畢加索的一樣:藝術只有在東方,在中國和日本。張國棟在學校兼教職,他寫信告訴我,原來姑娘也像莊稼和瓜果梨桃一樣,每年都有新的一撥兒,新的一撥兒不見得比老的一撥兒難吃。

後來,桑保疆被他的鄉長父親硬逼著去了新西蘭,說是忘不了中文,學不會英文,不要回來見他,如果學有余力,可以輔修工商管理。桑保疆在新西蘭有個倚山傍海的房子,放閃光雷沒有其他活人能夠聽見。春暖花開,桑保疆的淚水流幹,網上訂閱了無限制版的《閣樓》雜志,每天吃一塊奶酪蛋糕,喝一升都樂橙汁,夜裏孤寂難耐只得自慰。那些紙巾都被桑保疆順著窗戶扔到新西蘭的大海裏,桑保疆告訴我,好像他去長城刻下“桑保疆到此一遊”,他也在新西蘭留下了無數小桑保疆。紙巾裏都是蛋白質,大海裏的魚吃了,都會歌唱:Thank you,撒泡尿。我用電子郵件發給過桑保疆一首李清照的詞,反映他當時的處境,最後一句是:“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桑保疆把“到黃昏點點滴滴”七個字當成他MSN的筆名,勾引了好些不明真相的小姑娘,以為他是個寫詩的,在網上和他徹夜聊天。在桑保疆“到黃昏點點滴滴”到白癡之前,他爸爸在一個新西蘭遠方親戚的幫助下,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桑保疆回國之後,就當了他們鄉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助理,他爸爸是總經理,手裏控制著號稱北京三環和四環之間僅存的幾塊有百萬平米建築潛力的地皮。桑保疆偶爾出現在地產雜志上,開發出來的樓盤,門口都有泥塑的羅馬武士和戰車,塗金粉,宣傳手冊上說是秉承大英帝國歐式傳統,開創京城改革開放新氣象。

桑保疆給我打電話,興奮地告訴我,北京的物價沒升還降了,三陪還是二百元,偶爾還能砍價。他們鄉主要幹道的樹木之間,掛著紅布橫幅,上面寫著魏碑體黑字“必須嚴厲打擊站街賣淫嫖娼的違法犯罪行為”,紅布橫幅下面都是一百塊的姑娘,好找。聽別人說,桑保疆性生活正常之後,還是落下了後遺症,和人握手時,他的右手力氣奇大無比,現在握手只好完全改用左手。

後來,劉京偉為了避風頭在洪都拉斯和古巴各呆過半年,晚上和流浪在當地的中國貪官打一百塊人民幣為底的麻將,白天騎馬,偶爾也騎騎南美的美麗姑娘。一年後,劉京偉回到北京之後,在順義開了個馬場,如果熟人介紹同時價錢給足,也可以打很大的麻將,白天騎馬,晚上騎北京的美麗姑娘,從背後進入,感覺和騎馬很像。

後來,我們幾個再聚,方圓十幾裏上的建築像是野草一樣,砍了一茬又長出更高的一片,我們的中學已經被酒吧包圍。中國雜技團的地皮上起了一個淫粉色的公寓樓,叫“堅果公寓”,後來因為寓意淫穢被迫改成了一個毫無特色的香港名字。假肢廠似乎還在生產假肢,我問劉京偉,要不要翻墻進去,看看他們生產不生產充氣或是塑膠娃娃,劉京偉說,街上那麽多真娃娃,不是浪費國家資源嗎。我們喝完酒,說還是去看個葷素都有的錄像。但是走到“永延帝祚”的牌樓,發現“紫光影院”和“朝陽區工人俱樂部”都被拆了,原址上是個洗浴中心,裏面一個臟兮兮的小夥計說,沖澡男賓十八塊,大廳休息十塊,按摩六十,推油一百二十,特服四百,小費和小姐自己商量。我們相視苦笑,心裏完全沒有了中學時停電逃出學校看錄像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