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現在跳舞(第5/5頁)

那天舞會,翠兒坐到我身邊,穿了件用料極簡的夜禮服,我問她:“冷不冷?”翠兒說:“冷。你請我跳舞。”我說:“不會。你知道的。”翠兒說:“你可以牽著我的手,你如果摔著了,哪兒疼我可以幫你揉,我又不是沒有教過你溜旱冰。”我說:“我傻。我沒樂感的。”翠兒說:“走路會吧?抱姑娘會吧?至少抱我會吧?你不用聽音樂,就抱著我,跟我走。”我抱著翠兒走,翠兒牽我的手放在她第一腰椎上面,沒有布料的地方,我的手和她身體之間,是一層細碎的汗水。後來,這個鏡頭傳到學校教導主任耳朵裏,就是新年黑燈貼面舞事件的雛形。我的目光越過翠兒的肩膀,我瞥見張國棟向我擠了擠眼睛,他的眼睛旁邊是朱裳散開的頭發。劉京偉抱著班上一個粗壯姑娘跳舞,那個姑娘長得世俗而溫暖。在我眼裏粗壯的姑娘,到了劉京偉懷裏,變成了一根細瘦的雙節棍,被劉京偉揮舞得虎虎生風,長辮飛揚。後來劉京偉反復和我、張國棟提過,是不是把這個雙節棍似的姑娘也發展到我們的打架隊伍中來,我和張國棟都覺得不靠譜。對淺吟低唱、春情萌動不感興趣的一小堆男生正紮在一起猛吃剩在桌子上的公費瓜果梨桃、花生瓜子,大談現代兵器、攻打台灣及圍棋。有人講武宮正樹的宇宙流不是初學的人能學的,應該先從坂田榮男、趙治勛入手。也有人反對,不能否認有的天才可以一開始就逼近大師。

晚會最後一項是抽禮物。事先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件禮物,交到前面,由班幹部編了號。誰抽到寫著幾號的紙條,誰就得到第幾號禮物。

後來,朱裳告訴我,她抽到一個很醜的布娃娃,小小的嘴,沒有鼻子,身上是艷綠的衣服。娃娃的胳膊下夾了一張深藍色的小卡,卡上是黃色的菊花:“無論你是誰,抽到我們就是有緣,就是朋友,新年好兼祝冬安。秋水上。”

醜娃娃在朱裳的枕頭邊藏了一段時間,朱裳還給她添了一身藍色的套裙, 用黃絲線在上面繡了兩朵小菊花。有一天,朱裳洗完頭發,取來剪刀,把她仔細地剪成了碎片,扔進了垃圾道。朱裳爸爸偶爾問起醜娃娃的去處。

“沒了。”

“怎麽會沒了?”

“沒了就沒了。我不知道。沒了就沒了。”

晚飯有魚,南方人有活魚總會清蒸。朱裳爸爸魚吃得興起,忽然想起貓。對朱裳媽媽講,最近總是鬧貓。三單元的公貓有情,五單元的雌貓有意,總在自己家四單元的陽台上相會。睡不好覺。

“可能是因為春天快到了。”朱裳媽媽說。

“老僧亦有貓兒意,不敢人前叫一聲。”

朱裳媽媽瞪了他一眼,女兒在,不許毒害青少年。

“我打算在關鍵時刻抓住它倆,一手把公貓扔到三單元,一手把母貓扔到五單元。我也是為了咱們女兒的身心健康。”我回想起來,有一陣子,在樓道裏遇見朱裳爸爸,他臉上、手上一道道長長的抓痕,還上了紫藥水,我當時還誤以為是他有什麽外遇被朱裳媽媽發現,痛施辣手,暗自興奮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