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心坎

其實抽煙抽的就是這個派,在路邊一擺,過往的小混混一看,服。路過的小姑娘偷偷一看,裝作看不見。

在張國棟攤了一堆黃色雜志,和我交涉換座位之後,他時常找我聊天。話題總是圍繞女人,特別是關於朱裳。在我漫長的求學過程中,男生和男生之間時常進行這種交流,題目多數是關於女人,偶爾涉及考試和前程。如果把考試的定義擴大,女人也是考試題目,我們長久地討論,以期充分理解題目,上場的時候爭取馬虎過關。劉京偉從來不參加這種討論,他說我具備一切成事的素質,只是想得太多。劉京偉不喜歡念書,不喜歡考試,他喜歡他的一切都是標準答案。劉京偉通常采取的態度是:“我就這麽做了,怎麽著吧?”他看見我茫然不解,就舉例說明:“比如你喜歡一個姑娘,就按倒辦了,丫不開心,就殺,就走。如果心裏還是喜歡,下次再遇見,再奸,再殺。”我說這些道理太高深,無法頓悟,我天分有限,不念書不考試就無法懂得。劉京偉預言,他都死了,我的書還沒讀完。劉京偉一語成讖,我參加他的葬禮的時候,關於卵巢癌發生機制的博士論文才剛剛寫完初稿,答辯會還沒有安排。

校園裏靠近飴糖廠的角落最黑,八九點鐘之後,熬飴糖的臭味散幹凈,隔著操場,對面的白楊樹在月光下閃著白光。張國棟把我拉出來,自己掏出一支煙,熟練地點上:

“別老念書了,出來聊聊。”

“聊什麽?”

“你覺著咱學校哪個姑娘最心坎?”

“沒一個個抱過, 不知道。”

“不要那麽直接嗎, 談談表面印象。”

“姑娘又不是阿拉伯數字, 不具有可比性。玫瑰好看, 做湯肯定沒有菜花好吃。”

“那聊聊朱裳?”

“她怎麽了?”我望著縷縷的青煙從張國棟口中盤旋而起,我順著青煙擡起頭,天上有顆流星飄落,滑過夜空,墜落到無名的黑暗中,仿佛開敗了的花朵斷離枝條,墜入池塘。千年前墜樓的綠珠,千年後自己斟酌良久卻仿佛不得不割舍的某種心情,不都是同一種美麗而淒涼嗎?

“她怎麽樣?”

“挺好。”

“具體點。”

“幹凈。”這個角落被幾棵壯實的白皮松擁著, 即使在冬天也沒有風,不太冷。不知道這個角落裏曾經有過多少男女相擁在一起,剛開始練習,沒有人指導,接吻的時候,不會用嘴唇和舌頭,牙齒碰撞,發出“嗒嗒”的聲響。

“只是幹凈?”

“你以為幹凈簡單?我覺得你張國棟讓女孩感覺舒服,你以為這‘舒服’二字簡單?”

“就是呀,我這種氣質,很難培養的,每周都要洗澡,每天都要刷牙。還有,要看書,多看書,‘腹有詩書氣自華’。還有,要多思考,否則就膚淺了。絕不簡單。但是朱裳的幹凈,值好幾本《花花公子》嗎?說實在話,我把雜志跟你換座位,只是好奇。那幾本雜志也不是好來的,給你就給你了。可一開口就後悔了,生怕你同意。這不,那幾本雜志換了好幾條煙。”

“值。我覺得值。”

“不想追追?帶到你的小屋裏,看看她長什麽樣?通知我啊,你先看,我先煮面吃。你看完,我再看。”

“追她的人已經夠多的了。我不喜歡錦上添花。”

“就是。好像是個男的就應該想和她有一腿似的。我都有點壓不住邪念了。不過,多點追的才有意思,橫刀奪愛,方顯英雄本色。”

“奪過來又能怎麽樣?沒什麽意思。還有煙嗎?”

“你又抽煙?不是戒了嗎?”

“第一支。”

“持續學壞是一件多麽令人興奮的事呀。可惜不是什麽好煙,‘紅梅’。本來第一支應該是支好煙,就像童男子破身之後通過政治思想學習,再次成為童男子,再次破身應該是個好姑娘,至少也應該和朱裳差不多吧。”

劉京偉和張國棟在抽煙這件事上先知先覺,老流氓孔建國教給他倆,他倆再教給我。在我家,我打開窗,拉上窗簾。“這還用學,我會。”我說。

“你丫會個屁。”劉京偉打開一包“萬寶路”,當時是個稀罕物。右手食指在煙盒底下一彈,一根煙就自己蹦出來。“點上,嘬。”張國棟很有經驗地說,“用兩個手指夾住,別太靠前,也別太靠後,煙尖翹一點,萬寶路比大前門就這一點好處,點著了不抽也不滅。其實抽煙抽的就是這個派,在路邊一擺,過往的小混混一看,服。路過的小姑娘偷偷一看,裝作看不見。秋水,你別跟嚼甘蔗似的,抽一口,吐一口,糟蹋好東西。要吸進肺裏,吸進腦子,想一下自己牛逼,然後從鼻子裏慢慢噴出來。”後來我問,抽煙我會了,姑娘怎麽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