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12頁)

可是,從丁松的語氣、神態上不難看出,兩個惡鬥多年的宿敵,經過將近一年的休整與沉寂,看樣子又要硝煙再起、兵戎再現。尤其是丁松,絕對會緊緊抓住“鯤鵬館”選址,置洪大光於絕境而後快。

若是放在從前,遇到此類情況,廖志國一定不會過問洪、丁二人的矛盾,更加不會輕易插手介入其中。按照官場規則,像他這樣的市長角色,又是從外地過來的新人,巴不得周圍一幫老人鬥得不可開交,自己從旁做個看客既刺激了耳目,又可見機行事充當那個從中獲利的漁人。

可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一來,自己來到陽城一年多,已經基本度過適應、熟悉期,無論機關幹部還是普通民眾,大多已能接受自己這個“外來和尚”。尤其是三個月前,洪大光書記不慎摔傷休息,自己借此良機暫管陽城全局,很快便軟硬兼施,顯示出足夠強勢,相對穩固了地位。二來呢,包括市委書記洪大光在內的陽城政要,鑒於各自復雜的背景與心態,或許是出於那則民謠所說的一捧二拽吧,對自己這個新任市長還算禮讓,形成了目前所謂陽城歷史上最和諧、最平靜的政局。可是,廖志國也清楚,這樣和平友好的場景,只是暫時現象,絕對不可能持續太久。一旦蜜月期過去,誰又能保證他這個市長不會成為矛盾焦點呢?因此,就他內心而言,多麽希望在這短暫而寶貴的和平時段裏,趕緊請走洪大光這尊神,好給自己騰出位置。否則,時間久了必定夜長夢多。

如是,對於“鯤鵬館”的選址,廖志國在左右為難之中,必須慎之又慎,既要就選址論選址,又要跳出選址論選址,關鍵在於如何平衡洪、丁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拿出一個兩不得罪、甚至是兩全其美的方案。

其實,對於“鯤鵬館”的地址選擇,喬維民作為館址考察小組的負責人,以其長期在基層工作的一貫踏實,做了大量紮實的基礎性調研,已經拿出一個建議案:“鯤鵬館”唯選擇城北新區,才是最合適的位置。

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喬維民羅列的那些理由多麽充分:城北新區地處多條高速公路、鐵路的交通樞紐位置,具有無與倫比的交通便利;是陽城新興的工業園區,匯聚了數百家現代化工廠企業,雲集著二十多萬城市新市民;擁有廣袤的土地資源,以及廣闊的發展空間,是未來陽城的中心區域;成長、建設中的新區,別的設施都陸續建成,亟待建設必備的文化、體育場館……

別看外號“大炮”的喬維民是個粗人,可真到用心做起一件事來,卻精細得令人吃驚。在他提供的館址建議案中,甚至已經考慮了供變電、汙水與垃圾處理這樣具體的細節。

當初,廖志國讓喬維民出面考察館址,雖然嘴上說是放眼整個市區,其實內心裏也已經有了主張,比較傾向於落戶城北新區。現在看了喬維民的這個建議案,他更加堅定了這種選擇。

那麽,如果選擇了城北新區,是否意味著得罪洪大光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廖志國召來黃一平,認真分析了館址設置的不同情勢,又反復推敲了洪大光話裏話外的意圖,最終確定了其真實心理。

根據分析,洪大光對於“鯤鵬館”地址的選擇,非在館址本身,而在中陽地產能否借機擺脫困境。洪大光幾次與廖志國談話,並沒有明確要求“鯤鵬館”落戶江邊,也沒有提出反對立足城北新區。說到底,洪大光目前極力爭取的要點,並非城市新中心或“鯤鵬館”的選址,也不是同老對頭丁松的高下、輸贏之爭,而純然只是希望考慮儲開富的現狀,設法幫助解決這個令他頭痛的疑難問題,以絕後患。如此推論,洪大光的訴求很具體,也很微觀,是屬於就事論事的範圍。可以設想,如果能夠找到一條路徑,把儲開富濱江新城的房子賣掉,讓中陽地產長期套牢的資金解套,那麽,洪大光的心疾就算徹底根除了。因此,選址何處並不涉及是否得罪洪大光的問題。

既然如此,洪大光的根本意圖與館址就構不成必然的因果關系。

關於另一個重要人物丁松,館址選定何處,更加只是一個托詞,不過以此作為攻擊對手的工具而已。

丁松提出館址千萬不能選在江邊,而一定要落戶城北新區,完全是基於同洪大光的矛盾,實際上與真正的館址選擇並無關聯。簡言之,他對“鯤鵬館”地址的幹預,主要是讓洪大光不滿意、不舒服。再說得直接一些,只要洪大光支持的,他丁松必反對且奮起而鬥爭到底。這就涉及一個讓廖志國更加頭痛的問題:一旦儲開富的問題解決了,洪大光心頭之患解除了,丁松那邊仍然、甚至更加不滿,矛盾必定還會激化。這樣一來,就得在設法解除洪大光心疾的同時,再設法尋求一個令丁松噤聲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