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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濟運在走廊碰見田副廳長。田副廳長邊走邊問:“同熊雄見了嗎?”

李濟運說:“見了。”

說話間,就到了田副廳長辦公室門口。話似乎沒說完,李濟運就跟著進門了。田副廳長坐下來,埋頭在抽屜裏翻東西,說:“我看熊雄可成大器。”

李濟運不便說什麽,只是附和:“他這個人老成。”

“他到烏柚,三拳兩腳,就把班子調整了。李非凡這個人是不好動的,他不怕。”田副廳長似乎很贊賞熊雄。

李濟運說:“烏柚很復雜。”

田副廳長說:“哪裏都復雜。想到個不復雜的地方做官,趁早不做官。”

李濟運看不出田副廳長有什麽吩咐,說了幾句就告辭。出門碰見程副廳長,李濟運打了招呼:“程廳長您好。”程副廳長沒聽見似的,挺著肚子進了辦公室。李濟運也不再尷尬,他還沒見程副廳長搭理過誰。心裏到底還是不舒服:他媽的又不是皇帝,龍行虎步,沉默寡言。

李濟運去找吳茂生說事兒,正好碰見張家雲也在那裏。張家雲非常熱情,居然伸手過來握手,說:“吳主任,李主任是個很正派的人。”

吳主任開玩笑說:“我們誰也不覺得李主任不正派呀?”

張家雲說:“他們辦公室於主任昨天到廳裏,同我說起李主任,真叫我敬佩!他這個人正派、剛直、有膽量!”

李濟運便知道他要說什麽了,忙拿話岔開:“張主任過獎了。你也是個正派的人,我們接觸幾個月了,我知道。張主任……”

張家雲卻打斷他的話,說:“烏柚前縣委書記劉星明,就是李主任檢舉下來的。官場風氣這麽敗壞,就需要李主任這樣的啄木鳥型幹部!”

“哪裏,我沒有張主任說的那麽偉大。我哥哥是財政局長,神秘失蹤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同劉星明有說不清的關系,劉星明很可能涉嫌殺害我哥哥。”李濟運邊說邊編,把堂兄說成了親哥,把檢舉理由說成家仇。堂皇的理由不能說服人,也不能叫人原諒,他只能矮化自己。

下午,李非凡來了。他進門就把手伸得老長,笑嘻嘻的,聲音很大:“李主任,省裏衙門就是不同啊!”

李濟運在縣裏聽大家粗著嗓說話,也沒什麽不習慣。來了省裏幾個月,聽李非凡高聲大氣就如聞炸雷。他忙站起來,握了李非凡的手:“李主任怎麽來了?”

李非凡笑道:“喊老李啊,我現在是一介平民!”

李濟運也笑笑,說:“老大,聲音輕點,田廳長那邊聽得見。”

“我怕個卵!”李非凡話是這麽說,聲音卻低下來了。

李濟運倒了茶,問:“老大,你怎麽來了?”

“我現在是閑人,自由自在。”李非凡說,“我今後的主要工作,就是為郵政事業做點微薄的貢獻。”

李濟運沒聽明白,問:“老大說什麽?”

李非凡嘿嘿一笑,說:“寫信哪!我很多年沒寫過信了,現在天天寫信。”

李濟運聽懂了,他說的是專寫告狀信。李濟運不好說什麽,只是笑笑。李非凡又說:“要我天天跑到上級機關靜坐,我丟不起這個格,也吃不了這個苦。我不會像舒澤光和劉大亮,跑到省裏來喊喇叭。我只寫信。我不會寫匿名信,我的信都是落了真姓實名的。”

“我說呀,老大,你不如安心休息。”李濟運勸道。

李非凡聲音突然又提高了,說:“你怎麽同他們一個腔調了?我們四個人,個個都整倒了。慫著你掛職,不就是調虎離山?”

李濟運過去把門虛掩了,說:“老大莫擡舉了,我也算不上虎。”

李非凡問:“濟運,濟發那封信,你那裏還有嗎?”

李濟運編了話說:“那封信太敏感,我燒掉了。”

李非凡重重地拍了大腿,說:“濟運老弟,不是我說你,你政治上太不成熟了。那麽重要的信,一定要留著才是!我今天來,就是想找那封信。”

李濟運說:“那封信是檢舉劉星明和別的人的,現在你也用不上。”

李非凡說:“我管他那麽多!我只要找事!無事都要找事,何況還真有事!”

李濟運笑道:“我真佩服老大的精力。要是我啊,到你這樣子,就好好休息算了。”

李非凡說:“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整我呢?那我也就不客氣。我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真是共產黨員的好品質!”李濟運玩笑道。

李非凡卻聽不出這話的諷刺,反而發揮開去:“不是我們自己吹牛,你、我、明陽、吳德滿,算是烏柚最正派的共產黨員!但是,正派怎麽樣?正派人受迫害!我們檢舉了貪官,對貪官的調查這麽久了不見進展,對我們幾個檢舉人的處罰卻是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