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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李濟運去樓頂散步。他沒有胃口,早飯不吃了。遠望街道上的銀杏葉漸漸稀疏,心想又一年光景消逝了。他沿著管道走迷宮,一圈又一圈地走著。明陽實在稱得上德才兼備,卻就這麽黯然退場。活在世上幾十年就像一桌麻將,抓著幾手臭牌天就亮了。

省裏照例召開經濟工作會議,縣裏黨政一把手都來了。往年省裏開重要會議,李濟運必帶截訪隊伍跟隨。今年沒誰安排這事,李濟運就裝聾作啞。可他知道熊雄來了,不打電話又講不過去。報到那天晚上,李濟運打了電話去:“熊書記,您住在哪裏?來看看您!”

熊雄說:“李主任別客氣,我會來看你的。這兩天都有安排。”

縣委書記到省裏來開會,他有需要拜訪的人,也有想拜訪他的人。總之,吃飯、喝茶、唱歌、洗腳之類,都是需要排隊的。

第三天下午,突然聽得有人敲了他的門:“李主任,辦公室好氣派啊!”

他一擡頭,見於先奉笑眯眯地站在門口。他忙站起來迎接,請於先奉坐下,邊倒茶邊問:“於主任,什麽時候到的?”

於先奉說:“我同熊書記一起來的,還不是跟著來截訪。今天熊書記叫我來銜接一下高速公路,剛到田廳長那裏。我女婿跟田廳長很熟。”

李濟運說:“哦,那好,那好!”心裏卻很不是滋味。於先奉來負責截訪,自己倒落得清閑。可他到廳裏來跑項目,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徑直就去找田副廳長了!

於先奉喝了一口茶,草草閑扯幾句,就說:“李主任,您先忙吧。晚上熊書記有應酬,我要去招呼一下。”

李濟運聽著兩耳幾乎發炸!看來於先奉要取而代之了。按照常理,熊雄的應酬都可以請李濟運出席。他雖然到廳裏掛職了,仍是縣裏的領導,為什麽需要他回避?李濟運肚子裏的怒氣沒有沖到臉上,他站起來送於先奉到電梯口,說:“我就不送下去了。”

於先奉伸手過來握握,說:“李主任先忙!”

電梯門剛關上,他就輕聲罵道:“媽的!”他的罵聲輕得幾乎沒有聲音,自己卻聽得很清楚。他忙望望左右,怕有人聽見了。電梯口沒有人,走廊裏也沒有人。

李濟運回到辦公室,關上了門。他本來不關門的,可他的心情太壞了。他掛職這幾個月,回縣裏去過兩次。每次想看看熊雄,他都跑到漓州去了。熊雄到省裏來過幾次,都是匆忙地見見,只說時間太倉促了。熊雄什麽意思?未必真的要把他擠走?

晚上,熊雄打電話來:“李主任,真是抱歉。我原想明天請你一起吃個飯,只怕又不行了。你過來坐坐?”

李濟運說:“熊書記別客氣。我很快過來!”

掛了電話,李濟運差不多要大聲罵娘。他媽的哪頓飯我不可以去陪著吃?未必我就差你那頓飯吃?臨時叫車,會耽擱時間,李濟運下樓攔了出租車。

李濟運坐在出租車裏,氣憤得閉上眼睛。離賓館大堂還有三十多米,他叫出租車停了。不想讓人看到他是坐出租車來的。進了大堂,他先去了洗漱間。站在小便池邊屙了半天,沒屙出一滴尿來。又怕別人看著不好,就像患了前列腺毛病。他等身邊屙尿的人剛轉身,就鉆進大便間裏。拉上插銷,閉著眼睛運氣。暗自罵道:老子生氣,關你什麽事?屙尿都屙不出!他罵了也沒用,仍是屙不出來。只好出來,假裝洗洗手。

那裏面就像灌了鉛,沉沉的,脹脹的。俗話說屎急尿慌,真是太對了。憋尿憋得急了,人會發慌。有尿又出不來,人照樣也慌。李濟運心短氣促,就像全身筋脈都扭曲了,呼吸也快阻塞了。快到熊雄門口,李濟運深深吸了口氣,按了門鈴。門開了,於先奉迎了出來:“哦,李主任,快請!”

李濟運進去,見裏面坐著很多人。熊雄站起來同他握手,喊著請坐。沙發上和床沿上都坐著人,大家都站起來讓座。李濟運坐下,就得有人站著。他感覺眼前一片茫然,沒來得及看清誰是誰。他站在房子中間團團轉,說:“不坐不坐,你們坐吧。”

終於有人過來拉住他,說:“李主任您坐下,我站著就是。”

李濟運這才看清,原來是劉克強。李濟運說:“劉處長,您坐您坐!”

劉克強硬拉著他坐下,說:“李主任就是喜歡講客氣。好,我坐床頭櫃上。”

李濟運便坐在沙發上,同熊雄隔著茶幾。他再環視屋內,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熊雄不介紹,他也不問。李濟運說:“會議安排得好滿啊!”意思是說熊雄沒安排時間見他。

熊雄笑著,指指劉克強:“都是我們劉處長安排的!”

劉克強笑道:“熊書記罵我了!會議是省委安排的,我一個小小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