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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雄望望李濟運,說:“李主任紅光滿面,省城裏的水養人啊!”

李濟運笑笑,說:“熊書記氣色很好,就像過去我們形容毛主席,神采奕奕!”

心裏卻暗自罵娘:他媽的,老子這臉色都是憋尿憋的!

熊雄說:“李主任,聽於主任講,高速公路方面,縣裏提出的想法,交通廳都同意。辛苦你了。”

李濟運說:“都是熊書記您做的工作。”

熊雄笑道:“廳裏靠你,部裏靠先奉的女婿顧處長。”

熊雄的意思是說顧達在部裏說了話。有人便說顧達前程無量,於先奉卻是謙虛:“年輕人,還要鍛煉。”

熊雄說:“顧處長年紀輕輕的,又是海歸博士,又在部裏工作,今後不得了。”

“在部裏當個處長,算不了官。部長倒是器重他,點名要他當秘書。”於先奉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我今天去了李主任辦公室,他那辦公室氣派啊!”

李濟運笑道:“那哪是我的辦公室?我的辦公室在縣裏!”他這話聽上去是謙虛,實則是想告訴於先奉:你別不把我不當縣裏的領導!

劉克強說:“李主任坐的可是廳級領導辦公室!”

熊雄伸手拍拍李濟運,說:“你們田廳長很講義氣,關心部下很到位!”

李濟運聽著這話別扭,似乎熊雄早不把他當縣裏的人了。

有人掏出手機看時間,劉克強就說:“也不早了,熊書記早點休息吧。”

李濟運本想單獨留下來說幾句話,熊雄卻問:“濟運來車了嗎?”

李濟運說:“我讓司機走了,打車回去。”

熊雄忙叫於先奉:“於主任,送送李主任!廳領導不送送,今後我們縣裏的項目就完了。”雖然聽上去是玩笑,畢竟說的是兩家話。李濟運也就不想留了,同熊雄握手告辭。

劉克強說:“不必喊司機了,我送吧,我順路。”

上了車,劉克強說:“濟運兄,昨天好險啊!”

李濟運問:“什麽事?”

“你還不知道?”劉克強說,“昨天縣裏來了上百人,把省政府大門都堵了。”

“啊?我沒聽到半點風聲!”李濟運問,“你知道是為什麽事嗎?”

劉克強說:“舊城改造拆遷糾紛造成的,死了一個人,老百姓說是開發商雇人打死的。”

李濟運說:“到底出大事了!”

劉克強說:“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吧。”

李濟運說:“我出來掛職,縣裏的事暫不管了。”

劉克強說:“上訪是條高壓線,群訪三次以上,縣委書記和縣長要就地免職。我同幾個老鄉四處托人,把這次上訪紀錄銷掉了。縣裏昨天晚上請了三桌客,今天是專門感謝幾個烏柚老鄉。”

李濟運聽得背冒冷汗,說:“那當然要好好感謝!不然,縣委書記和縣長要卷鋪蓋了。”

劉克強搖頭道:“濟運兄,縣裏工作不好幹,書記、縣長天天坐在火山口上。我說你呀,調上來算了。”

李濟運嘴裏敷衍著:“省直機關對幹部素質要求高,我怕不行啊!”

李濟運回到辦公室,半天沒有搬出被子睡覺。自從上次老婆來過,他晚上都睡在辦公室了。確實比睡在十八樓方便些,洗漱和解手都不用出門。十八樓也沒有熱水,這裏有熱水器。李濟運好久沒抽煙了,這會兒突然像煙癮來了似的。辦公室有幾條煙,都是沒有開封的。他拆了一條軟中華,卻找不到打火機。一個一個抽屜瞎找,知道肯定沒有打火機的。這張辦公桌最後一位主人是女的,她哪裏會用打火機?他拉開最底下的抽屜,卻意外地看見一個打火機。

啪!火焰躥得老高,嚇了一大跳。李濟運把火焰調小些,再點燃了煙。抽了幾口,人就輕松些了。又想起剛才在熊雄房間裏,自己站在那裏團團轉,樣子應該是非常狼狽的。他叼著煙去了洗漱間,坐在馬桶上舒舒服服地尿了。憋了兩個多小時的尿,屙了個淋漓盡致。

他喜歡坐在馬桶上看書,幾個月下來就養成了坐著小解的習慣。他原先都是站著小解的,總覺得坐著屙尿像個女人。他正看的是《夢溪筆談》,看起來很慢,卻很有意思。這會兒剛讀到:“學士院第三廳學士閣子當前有一巨槐,素號槐廳。舊傳居此閣子者多至人相,學士爭槐廳,至有抵徹前人行李而強據之者。余為學士時,目觀此事。”

李濟運的文言底子不算太好。反復看了兩遍,才看明白意思。原來沈括說的是學士院第三廳學士閣子正前方有一株巨大的槐樹,這個廳向來被叫做槐廳。聽說在這間屋子居住的人做官多做到宰相,所以學士們爭著住槐廳,甚至有人把別人的行李搬掉強行占據。沈括做學士的時候,親眼看到過這種事情。

李濟運看了這節,難免想到自己這間辦公室。跟書上的槐廳正好相反,這間辦公室被廳裏當作兇宅。可他不再害怕這間屋子,那些離奇的傳聞幾乎叫他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