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第二天,李濟運打開辦公室的門,感覺有股腐臭味兒撲鼻而來。他分不清這是什麽味兒,站在門口不想進去。聽得電梯間那邊有人聲,他才硬著頭皮進去了。打開窗戶,拉開窗簾,有風吹進來,頓覺清爽了許多。他望望樓下那棵大銀杏,樹葉正紛紛飄落。他清晨在樓頂走迷宮,看見街上滿是黃葉,叫清潔工人清掃了。才不到兩個小時,地上又黃燦燦一片了。深秋黃葉鋪地,正是城中一景,何必急著掃去呢?他想到了中午,辦公樓前又會是厚厚的黃葉。他喜歡滿地黃葉。

他先拖地板,再抹桌子。打開衛生間的排氣扇,按亮裏頭所有的燈。他剛忙完這些,聽得有人敲門。他從衛生間出來,見文科長站在門口,便道:“文科長,這麽早?請進吧。”

文科長進來了,笑眯眯地遞上文件夾:“李主任,這是您的任命文件。”

李濟運問:“什麽任命文件?”

他邊問邊打開文件夾,見裏頭原來有份紅頭文件,任命他當廳辦公室副主任。“竟然這麽正式?”李濟運說。

文科長說:“辦公室副主任,一個副處級幹部,不能口頭說說了事,當然要下文嘛。”

李濟運心想自己本來就是副處級,又只是來這裏掛職,如此正式倒顯得繁瑣了。李濟運見文科長手裏拿著兩盒名片,隱約望見上頭印著自己的名字,便問:“文科長這是什麽?”

文科長打開名片盒,說:“事先沒有向李主任報告,我把您的名片印好了。廳裏副處以上幹部的名片,我們秘書科統一印制。李主任您看看,不行的話我去重印。”

李濟運看著名片,笑道:“我一個過路客,要什麽名片!”

文科長說:“有個名片方便些,工作需要嘛。”

李濟運看看名片背面,仍然印著他縣裏的職務,便說:“文科長想得真周到!可這麽一來我就是兩面派了!”

文科長樂了,說:“李主任太幽默了!”

李濟運突然想起他讀過的《戈爾巴喬夫回憶錄》。戈爾巴喬夫進入蘇共政治局那天,選舉會議剛剛開過,他從會議室一出門,發現別墅、汽車、警衛等中央領導的待遇,全部到位了。戈爾巴喬夫深深感嘆:效率極慢的蘇聯,一旦碰到關系特權和地位等事,辦事速度快得驚人。李濟運到省裏掛職才幾天,任命文件和名片也都弄好了。

文科長客氣幾句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揮手。李濟運剛拿起電話,瞥見文科長還在揮手,他又放下了電話。直等到文科長的腳後跟在門口消失,他才重新拿起電話。他撥的是劉克強電話,壓著嗓子說了兇宅之事。

劉克強聽著也驚了:“真的?”

他說:“真的,我昨天晚上都沒怎麽睡好。”

劉克強說:“幹脆換間辦公室,免得晦氣。”

李濟運說:“我也想過換辦公室,但這個理由擺不上桌面。”

劉克強感嘆幾句,反過來卻安慰道:“我相信濟運你火焰高,你不怕。你看你,印堂發亮,闊達之相!”

李濟運說:“怎麽不怕!我今天一早打開辦公室,就覺得裏頭有股難聞的氣味。”

劉克強笑道:“心理作用吧?濟運,我認識一位大師,請他來解一解。”

李濟運說:“照說吧,我真不相信這些東西。可是,唉,說不清楚!”

劉克強說:“信不信是另一回事,請大師解一解心裏安穩些。濱江大酒店重修門廳的時候,有棵古桂樹園林部門不準砍,只好把它圍起來。從此酒店盡出鬼事!請這位大師一看,他說把樹圍起來,就是個困字。他叫酒店在門口弄了個雙龍戲珠,就解掉了。你看看,濱江大酒店的生意紅得起火!”

李濟運笑了起來,說:“什麽圍住木就是困,圍住人就是囚,老掉牙的段子。”

劉克強笑道:“濟運,你不很矛盾嗎?你不相信大師,就是唯物主義。你心裏害怕,就是唯心主義。”

李濟運也笑了起來,說:“克強兄,世界哪是這麽簡單的,唯物唯心四個字就講清楚了?好吧,信你的,請大師解解吧。”

他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原來是田副廳長:“濟運,你一直忙音。”

聽這話就知道田副廳長有脾氣了,李濟運忙說:“田廳長,剛才縣裏打了電話來。”

田副廳長說:“你下來吧。”

李濟運還沒聽清是怎麽回事,田副廳長把電話掛了。李濟運拿了公文包,匆匆出門。他腦子還沒有轉過來,不知道田副廳長叫他下來是下到哪裏去。他路過田副廳長辦公室門口,小心推推門,緊關著。他進了電梯,略略遲疑,便按了一樓。出了電梯,就見司機小閔隔著玻璃門朝他招手。李濟運小跑過去,上了車。田副廳長沒有回頭,只道:“去看看王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