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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濟運先去辦公室擦擦桌子,再下樓到吳茂生那裏,看有沒有任務。吳茂生也正在擦桌子,請他先坐。他坐下,隨手翻翻報紙。吳茂生忙完,要替他倒茶,他說:“不用客氣,吳主任真的不用客氣。”

吳茂生也就不客氣了,坐下來問:“李主任還習慣嗎?”

李濟運道:“習慣習慣,謝謝吳主任。”

吳茂生說:“辦公室文秘這塊,說有事就很忙,有時還得加班加點,說沒事也沒事。辦公室工作,您更內行。”

李濟運說:“哪裏哪裏,要向您多學習。省裏要求高些,縣裏到底隨意性大些。”

聊了幾句,也沒什麽事,李濟運就去秘書科,打算再借些文件去。秘書科長姓文,看見李濟運來了,笑眯眯地站起來打招呼:“李主任好!李主任您是我的頂頭上司啊!今後多多指教!”

李濟運笑道:“哪裏哪裏,別客氣。廳裏情況我不熟悉,都要拜托你哩。”

李濟運隨便扯了幾句,問文科長哪裏人,到廳裏幾年了,再新借了幾本文件,說:“文科長,我等會兒把昨天借的文件送下來。”

文科長說:“不用送,我等會兒來取。”

李濟運回到五樓,想把昨天看過的文件送下去,不必麻煩人家上樓來取。可反過來又想,應從細微處培養下級的服務意識,他就坐著不動了。他畢竟要在這裏當兩年副主任,太隨便了到最後就沒人聽他的了。文科長說他來取,就讓他來取吧。

他才看了幾頁文件,舒瑾發短信來,讓他打電話過去。他拿桌上的座機打電話,問:“什麽事?”

舒瑾沒說什麽事,先問:“這是哪裏電話?”

他說:“我辦公室電話。”

舒瑾說:“去了兩天了,也不把辦公室電話告訴我。”

李濟運問:“你說什麽事嘛。”

舒瑾說:“怕?”

李濟運聽得沒頭沒腦,問:“怕什麽怕?”

舒瑾說:“怕我知道你辦公室電話?”

李濟運終於聽出意思了,說:“我怕你查什麽崗?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你說,什麽事吧。”

舒瑾說:“明知道你上掛,都說你調走了。”

李濟運說:“調走不好嗎?你不正要我調上來嗎?”

舒瑾說:“不一樣!”

李濟運問:“什麽不一樣?”

舒瑾說:“你是不是真調了,同人家講你調不調,不是一回事。”

李濟運問:“你到底聽到什麽話了?”

舒瑾說:“你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李濟運問:“你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嘛。”

舒瑾說:“不說了,我有事了。”

李濟運還在喂喂,電話裏已經是嘟嘟聲了。他猜肯定是舒瑾自己多事,答應幫人家什麽忙沒有辦成。他多次同老婆講過,官場遊戲規則正在慢慢變化,很多事並不是誰說句話就能辦的。可她就是不聽,老說別人辦得成的事,你為什麽辦不成?他真是拿這個女人沒辦法。

李濟運這回到省裏掛職,從他的爸媽和兄弟姐妹,到嶽父、嶽母都不贊成,怕他往上一掛就不回來了。家族的大小事情,都要靠他罩著。只有舒瑾希望他不要再回來。舒瑾是什麽話都說得出的,她挨個兒打電話訓人:“是他自己的前程要緊,還是你的事情要緊?是我兒子的前程要緊,還是你的事情要緊?他只要上去了,到哪裏都管得了你的事。他要是上不去,你提拔他?”

他來省裏之前的十幾天,不斷有人請他吃飯。席間總有人舉起酒杯說:“李主任,祝賀您榮調省裏!”他就故意嚴肅起來說:“你是省委組織部長?明知道是掛職啊!”大家便笑起來,只道他反正是要上調的。他很不喜歡聽這些話,總覺得誰別有用心似的。

他看完手頭的文件,已是十一點半了。文科長說了來取文件的,怎麽沒來呢?他打開電腦上網看新聞,硬是不送文件下去。吃過中飯,回到十八樓午睡。下午三點,準時到五零八。沒事可幹,又上網隨便瀏覽。

廳長們辦公室的門都是關著的,他也關著門就不太好。處長們都是開門辦公,他早就留意過。五樓只有李濟運的五零八開著門,也就只有一道斜斜的光影,從這間屋子投射到走廊上。有人從他門口經過,都忍不住會望望裏頭。他能感覺到門口有人影閃過,卻從不擡頭去看。他現在有個小小的尷尬,廳裏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是誰,他卻只認得幾個人。從他門口走過的人,肯定多是他不認識的。

門口老是有人經過,他覺得總掛在網上不太好。報紙上午就翻完了,又裝模作樣翻文件。這會兒聽得有腳步聲,感覺著門口有人影了。腳步聲停了下來,李濟運仍不擡頭。聽到了敲門聲,他才擡頭:“呵呵,文科長,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