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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濟運問:“劉書記,您還有什麽指示嗎?”

“濟運你越來越客氣,這可是生分了。”劉星明笑笑,“去年創建省衛生縣城功虧一簣。既然搞了,不再搞上去,沒法向人民群眾交代。我們今年改變工作策略,想聘請省裏專家作指導組。你點子多,有什麽意見?”

李濟運說:“劉書記,我覺得這項工作意義重大,並不是有些同志認識的那樣,只是縣裏的面子工程。去年最後沒有被授牌,只能說明我們工作的確還有差距。愛國衛生組織管理、群眾健康教育、環境保護、食品衛生、傳染病防治,等等,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這些才恰恰是老百姓最受益的。群眾看到的衛生縣城創建,只是拆鋪子和掃街道,這個印象要徹底改變,不然就得不到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

“我很贊同濟運的觀點。”劉星明點頭道,“我會把你這些觀點著重提出來,不要以為除了拆鋪子和掃街道,別的工作都是虛的。”

桃花溪礦難賠償很順利,老百姓拿到錢就沒話說了。劉星明頗為得意,說這是一條重要經驗:一切社會矛盾和問題,都可以用經濟辦法解決。李濟運點頭稱是,心裏卻很不是味道。老百姓命賤如草啊!

日子過得很平靜,劉星明那裏看不出任何出事的跡象。李濟運感覺心臟越懸越高,只是不知道明陽、李非凡和吳德滿怎麽想的。劉星明去過幾次漓州,每次李濟運都希望他不再回來。可劉星明每次都回來了,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有天在梅園賓館,李濟運碰到明陽,輕聲說:“真奇怪!”

明陽微微嘆息,說:“不知道他們是慎重,還是想捂住。”

李濟運說:“照理說送了五位領導,他們應碰在一起議議。”

“未必!”明陽說,“田書記走了,我沒人可以說真話了。說不定哪天一紙調令,會讓我離開這裏。”

李濟運說:“我想既然做了,必須做到。不然,會一敗塗地。”

“李濟發失蹤,誰也沒想到。沒有李濟發,再行動就難了。”明陽說,“濟運,我有些後悔把你拉進來了。李非凡提出讓你參加,我沒有反對。我怕害了你。”

李濟運說:“明縣長,您別這麽說。我既然做了,就不怕了。不過這些日子,我天天都想著這事。”

明陽苦笑道:“我也是如此。就像判了死刑的人提出上訴,等待最高人民法院的消息。”

李濟運事後想著這個比喻,心裏說不出的悲涼。他們四人所為本來堂堂正正,卻像做了壞事似的。他們居然讓自己陷入深深的恐懼,像死刑犯僥幸地等待一線生機。李濟運想到了那盤錄音,還有李濟發檢舉材料的原稿。他原先勸李濟發不要寄出這個錄音,現在局面完全變化了。李濟發肯定已經出事,就不怕給他惹麻煩。他記得李濟發說過,錄音帶復制過很多份,嫂子手裏必定是有的。

李濟運想好就去見嫂子,現在只能走這步棋了。他回去,卻見嫂子已坐家裏,舒瑾陪著她說話。見了李濟運,嫂子眼淚嘩嘩地流著說:“濟運,我是六神無主,想你發哥肯定是出大事了。你發哥說,他說不定會被抓進去,有人要整他。我現在惟願他是被抓進去了。”

李濟運嘆息說:“真是抓進去就好了。”

嫂子哭道:“濟運,你發哥告訴我,有事就讓我找你,說你會告訴我怎麽做。”

李濟運還不想把自己手裏的錄音帶拿出來,他怕別的錄音帶被人銷毀,他手裏的要留作最後的把柄,就問:“發哥給過你什麽東西嗎?”

嫂子想了想,說:“有個錄音帶,你發哥說在老家也放了。”

“是嗎?一定是有用的證據。”李濟運早把那個檢舉材料復印過了,他把原件給了嫂子,說:“你把錄音帶同這個一起寄給省裏成省長。事到如今,就只有求清官了。”

“成省長?”嫂子聽著嚇了一跳。

“對,成省長。”李濟運說,“我講,你把地址記下來。”

李濟運便一字一句講了省政府的地址,說:“你去省城寄,用特快專遞寄。你還要自己寫一封信,說你男人已經失蹤,懷疑被人害了。你把失蹤前的情況寫詳細。”

嫂子點頭不止,好像如此做了,她男人就會回來。李濟運看著心痛,知道她男人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他小時候把發哥看成靠山,外面遇著有人欺負,就會說:“我告訴我發哥,打死你!”村裏的小孩都知道發哥只是他的堂哥,就說:“又不是你親哥哥!”李濟運自小便想,發哥是他的親哥哥多好。後來參加工作,李濟運慢慢地就不太喜歡發哥那味道。兩兄弟的往來就淡淡的。發哥如今出事了,李濟運全想起他的好來。

李濟運從家出來,心想信寄出去仍沒有動靜,那就沒有任何辦法了。他做這些事沒有同明陽通半點消息,他越來越看出檢舉同事似乎違背遊戲規則。萬一劉星明倒台了,他也不想當反腐敗英雄。他還得吃官場這碗飯,沒人願意同反腐敗英雄做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