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他酒喝得不是太多,正好可以催眠,很快就迷迷糊糊了。可他突然想到李濟發,腦子猛地就像被涼水澆了。這幾天他翻來覆去地想,李濟發如果真被害了,說不定就是賀飛龍幹的。賀飛龍有理由幹掉李濟發,也有可能受人指使。但都是沒影的事,他只能悶在心裏想。

這幾個晚上,李濟運都沒有睡好。他慢慢的就有些疲了,半夢半醒地睡去。突然身子抽了一下,人完全清醒了。看看時間,已是下午三點半。他忙爬起來,匆匆忙忙往辦公室去。臨時叫車還費周折,他步行著往大院走。又想起中午關了手機,忙把手機打開。沒有秘書台電話提醒,也沒有短信進來。心想還好,沒有誤事。沒人打電話,就是沒有事。

他便把步履放從容些,一手夾著公文包,一手插進口袋裏。天氣比年前暖和些了,他已脫掉了黑警服似的羽絨服,穿上了他喜歡的那件藏青色風衣。平時差不多是條件反射,他穿上這風衣,就容易想起福爾摩斯或007,感覺就特別的好。但此刻他想起福爾摩斯和007,立馬就想到了檢舉信。昨天下午五位市委領導收到了檢舉信,二十幾個小時過去了,會出現怎樣的情況?五位領導必定有劉星明的鐵哥們,他們會通風報信嗎?

有人說現在早沒人寫信了,通訊都用電話和電子郵件。誰要是寫信,必是寫舉報信。但舉報信多是匿名的,真名舉報並不多見。四個人署真名,又都是縣級領導,舉報縣委書記,應是中國首創。李濟運突然意識到,他要一舉成名了。如此一想,他很害怕。他不想成這個名。道理分桌面上的和桌面下的。依桌面上的道理,揭發貪汙腐敗是義舉;依桌面下的道理,舉報同事形同劣跡。

李濟運本是風度翩翩地走著,突然感覺腿腳有些發軟。過會兒回到辦公室,劉星明如果黑著臉,他肯定就是知道了。李濟運很想去問問明陽,市委書記是怎麽說的,市長是怎麽說的,人大主任是怎麽說的,政協主席是怎麽說的,紀委書記又是怎麽說的。但昨天明陽說過,叫他這幾天別老去找他。

他當然可以打電話,問問明陽或李非凡,要麽就問問吳德滿。可他就是不想打電話,好像怕聽到壞消息似的。照說四個人做的事,他們三個人去了,回來就應該通個信。是不是情況不妙呢?左思右想,李濟運就有些慌了。他終於打了吳德滿電話:“吳主席,如何?”

“明縣長沒同你說?”吳德滿說。

李濟運說:“一早就開會,散會就分開了。我同他在一個院子,倒不方便去。”

吳德滿說:“信都收了,沒有表態。他們當然只能說原則話,說肯定會高度重視。”

李濟運很想知道,五位市委領導原話是怎麽說的。他得知道原話,心裏才能判斷。可他不方便在電話裏太啰嗦,就不再細問了,只說:“吳主席您猜結果會怎樣?”

吳德滿說:“我想一時不會有消息。市委必得有領導先找劉談話,看他是什麽態度。如果他把自己說得幹幹凈凈,領導相信了,他就沒事了。領導不相信,就會有外圍調查。過程你也清楚,不會輕易調查一個幹部,必須要有十足的把握。”

李濟運說:“事情可能搞砸了。李濟發不見了,怎麽外圍調查?”

“他就人間蒸發了?”吳德滿問。

李濟運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可能被害了。失蹤都四天了。”

走到大院門口,李濟運掛了電話。他穿過大院的寬坪,走路有些不自然。心裏恨自己不中用,怎麽跟做了賊似的。突然想到成鄂渝,他似乎又有了信心。原來是市委副書記田家永聯系烏柚,現在竟換成了一般常委成鄂渝。似乎在市委領導眼裏,劉星明不如以前了。李濟運想到這點,腳已踏在樓梯上了。但願自己的分析有道理。

下午李濟運在辦公室看文件,他不知道劉星明是否也在辦公室。突然聽到敲門聲,李濟運喊道:“請進!”

沒想到是劉星明進來了。他忙站起來,說:“劉書記您有事嗎?”

劉星明不說話,自己先坐了下來。李濟運暗自有些緊張,平常劉星明有事就打電話,盡管他倆辦公室只隔著十幾米。劉星明點上煙,望著李濟運,半天不說話。李濟運問:“劉書記喝茶嗎?”

劉星明不答腔,只問:“濟運,我倆共事多久了?”

李濟運笑笑,說:“劉書記您今天怎麽了?”

劉星明說:“我倆在會上爭論,很正常。不應該因工作分歧而影響團結,這是我的基本原則。我想,這也應該是做領導幹部的職業性格。”

李濟運說:“自然自然。劉書記不往心裏去,我非常感謝。”

“濟運,如果您信任我,我想請您開誠布公,向我敞開心扉。”劉星明的表情嚴肅起來,就有些兇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