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2/8頁)

田家永話說得差不多了,起身回家。司機在下面等著,田家永說:“劉處長來車了嗎?坐我的車吧。”

李濟運忙說:“田廳長您先回去休息,劉處長我們送。”

送走田家永,三個年輕人再坐了會兒。朱芝笑笑,說:“看來田書記對他的安排是很有意見的。”

劉克強說:“官場就是這樣,再怎麽風光,總有失勢的時候。田廳長當年在漓州,多威風!到了省廳,有人就說他笑話。”

“不至於吧?”李濟運說。

劉克強說:“過去有個段子,在省城裏流行好多年了。田書記調到省裏,有人就把這個段子編在他身上。”

朱芝好奇,問:“什麽段子呀?”

劉克強說:“說是田副廳長要調到省裏來了,手續都還沒有辦完,他乘車經過家鄉的大橋,突然叫司機停車。司機覺得奇怪,這座大橋可是禁止停車的呀?可領導叫停,那就停吧!田副廳長披著軍大衣,緩緩地下了車。夜幕剛剛降臨,他一手叉在腰間,一手撫摸欄杆,遠望萬家燈火,飽含深情地說,家鄉的變化真大呀!聽這故事的人都會爆笑。說是田家永知道自己榮調省裏,這可是人生重大轉折,日後必定衣錦還鄉。他有些情不自禁,就把多年以後的風光,偷偷兒提前預演了。一聽就是有人故意臭他的。”

李濟運和朱芝早大笑不止,只說編這故事的人也太損了。李濟運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說:“太搞笑了!但明顯是瞎編,故意笑話我們田書記。他到省裏來沒有半點榮調的感覺,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劉克強也說:“當然是瞎編的。這個故事被安在省裏很多幹部身上,誰也不認賬,都只當玩笑。聽起來也確實像虛構的故事,情節和台詞太像中國電影。通常那種老將軍戎馬倥傯大半輩子,晚年回到故裏會有這般感嘆。八十年代以前的中國電影裏的老將軍,多是這個樣子。”

說完這個笑話,李濟運就送劉克強回去。也沒有喊朱師傅,李濟運自己開車去送。朱芝也說去送送,三個人一起下樓。省委院子就在賓館隔壁,只是院子太大了,走到家屬區不太方便。送了劉克強回來,李濟運開著車,又在省委大院裏兜了幾圈。朱芝有些感嘆,說:“老兄,平常人做官做到田家永這樣子,也夠可以的了吧?到頭來免不了失意。唉,真沒意思。”李濟運也是感慨,卻故意寬慰朱芝:“你可不能這樣想啊!你是常委裏面最年輕的,你得有上進心!”

拜完了年,李濟運和朱芝趕回烏柚去。半路上得知縣裏出了礦難,常委們要緊急開會。路上信號不好,只聽說有個煤礦穿水,二十三個人淹在裏頭了。李濟運問了問礦名,聽說桃花溪煤礦,臉色頓時發白。原來出事的煤礦正是他堂兄李濟發家的。桃花溪煤礦的所有證照自然都是李濟發的弟弟旺坨,但誰都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誰。李濟運暗自擔心,怕事故會扯出別的事來。

李濟運同朱芝直接趕到會場,會議早已經開始了。李濟運坐下來,聽劉星明正在講話,看來像是最後拍板:“一是救人,盡快組織人員和器械到位,技術上有難度的馬上向上級匯報;二是控制住有關責任人,不能讓他們溜之大吉;三是盡快查明事故原因;四是清查煤礦有關證照,看是否屬非法開采;五是做好家屬工作,防止出現群眾上訪鬧事。”劉星明談完這些意見,就是分工。李濟運負責做遇難礦工家屬工作,具體工作部門是信訪局、公安局,相關部門抽調幹部參加。朱芝負責把住輿論關,嚴防有人趁機混淆視聽。

李濟運發了言,他喊應了周應龍和毛雲生,說:“我們這個組不能坐等遇難者家屬上門來,我們要馬上下去。先回去吃晚飯,晚上八點鐘開個會,研究方案,明天一早下礦山去。”煤礦所在的鄉也叫桃花溪鄉,鄉政府的宋鄉長也來了。李濟運請他馬上回去做工作,別讓老百姓明天大早就到縣裏來。

今天是元月二十日,這次礦難被稱作“1·20礦難”。

散會時,李濟運猛然看見了李濟發,便過去問:“你怎麽還在這裏開會?”

李濟發說:“我還能在哪裏?”

李濟運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時候不能在礦山,他又不是礦主,李濟旺才是礦主。“發哥,你自己要穩住些,不能把自己扯進去。”李濟運輕聲說。

李濟發望望這個堂弟,眼眶突然紅了,說:“天意,都是天意。明天就要放假,今天就出事了!”

李濟運問:“初步原因你知道嗎?”

李濟發說:“出事的是我們礦,責任是在賀飛龍的烏竹坳礦。兩家礦緊挨著,約定好安全煤柱不能動,他們偷偷地挖,終於就穿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