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劉星明在常委會上專門說過,舒澤光和劉大亮的家屬不得去醫院探望。他倆的病情很特殊,容易鼓動家屬鬧事。等他倆的病好了,自會讓他倆出院。

毛雲生背後為舒、劉二人哭泣過,明裏卻要同他們家人吵架。舒澤光的女兒舒芳芳回到縣裏,說要把毛雲生告到法庭上去。劉大亮家的人跑到信訪局,差點兒把毛雲生打了。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兩家人鬧事都平息下去了。舒澤光和劉大亮便在精神病醫院住著,盡管外頭的說法沸沸揚揚。

烏柚在線又很熱鬧了,不斷有人發帖子,說舒、劉二人進瘋人院,純屬政治迫害。李濟運在網上挨罵,他幾乎成了劊子手。賀飛龍真成了縣長助理,市委文件已經下來了。賀飛龍的運氣真是好,他升官居然沒有引起人們太大關注。街談巷議的是舒、劉二人成了精神病,網上說這事兒的帖子屢刪屢貼。李濟運怕這些事鬧大,跑去同朱芝商量。朱芝剛從省裏開會回來,臉上總不太高興。

李濟運問她:“幹嗎老繃著臉?”

朱芝搖頭嘆息,然後就苦笑,說:“出了洋相!”

“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出洋相呢?”李濟運問。

朱芝說:“分組討論時,我把請人在網上作托的事說了,到會上來聽意見的馬副部長笑笑,說小朱部長好可愛。馬副部長好幾次說我好可愛,我真那麽傻嗎?我看他語氣怪怪的,就不多說了。會後他把我叫到一邊,批評了我。他說這種事情只能做,不能說的,你還當經驗介紹!事後聽大家議論,各地都是這麽做的,卻沒有任何人說出來。你知道嗎?網上的托,有個專門名號!”

李濟運好奇,問:“叫什麽?”

朱芝說:“三毛黨!”

“什麽意思?”

朱芝說:“請來做托的這些人,每人每月底薪六百元,每發一帖三毛錢,被人們譏為三毛黨。我們落伍了,還以為這是自己的發明。我上網看了,三毛黨早就臭名昭著。”

李濟運聽了哭笑不得,說:“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他私下卻想這種不謀而合,都因社會環境大同小異。

朱芝提起這事仍覺羞愧,說:“真是太丟臉了!不知道別人背後怎麽笑話我哩!老兄你知道嗎?三毛黨收入還很高,勤快的每月有幾千塊錢收入。”

李濟運笑道:“今後付費標準高了,會不會叫做五毛黨、八毛黨、一塊黨呢?他們工資高,我加入他們的黨算了!”

朱芝生氣道:“你別笑話了,人家心裏不舒服哩!有人開玩笑,叫我朱總書記,氣人不氣人!”

“什麽朱總書記?”

“三毛黨總書記!”朱芝說著又笑了起來,“我同那人急了,他才不再說。不然,我這個總書記的外號,會傳遍全省!”

“你也別心思太重了,大家都是這麽做的,誰也不好取笑誰。馬副部長批評你,也有他的道理。這種做法的確見不得光,哪能公開說出來。”李濟運安慰了幾句,又說,“不過,我們還是要發揮三毛黨的作用。網絡一方面是嚴格管理,一方面是正面引導。最近網上又有些亂,又得辛苦你們部裏同志。”

朱芝笑道:“李老兄放心,我會安排下去的。誰攻擊你,我挺身而出擋子彈。”

李濟運謝了朱芝,又說:“三毛黨,我們做得還是不太過分的。人家有六百塊底薪,我們就沒有嘛。”李濟運只說到這裏,就把話題岔開了。要是沒發生這麽多無聊的事,他也許會建議朱芝向劉星明匯報,也像外地那樣重視三毛黨建設。他不會再出這種餿點子,真是沒有意思。

逼近深冬,越來越冷。很快就要過春節了。李濟運突然聽到消息,市委領導有了重大變化。市委龍書記上調了,王市長繼任書記。田副書記調省交通廳當副廳長。李濟運隱約覺得不祥,他知道田副書記同王市長關系微妙。田副書記平時總是把龍書記同王市長並提,可謂用心良苦。曾聽說田副書記的副字將去掉,王市長仍原位不動。可現在王市長成了王書記,田副書記就走人了。看來,平時民間的傳聞,並非全無道理。

李濟運覺得應該去看看田副書記,卻不能讓縣裏其他領導知道。誰都知道他是田家永的得意門生,這種印象今後要慢慢淡化。沒想到朱芝打電話給他,也說到田副書記上調的事。他略略猶豫,告訴她想去看看老領導。朱芝也說想去看看,不如一同去。李濟運不便勸她不去,說那就一同去走走吧。

李濟運編了個理由,拿了朱師傅汽車鑰匙。吃過晚飯,他約朱芝出門。他自己開車,帶著朱芝赴漓州去。李濟運平時不太開車,但車技還過得去。今天卻格外小心,幾乎有些緊張。他心裏隱隱地有種不好的想象,假如汽車在路上出了事故,傳出的肯定是桃色新聞。他便開得很慢,朱芝說他是開老爺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