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7頁)

舒瑾喊了一聲男人,說:“你今天好怪啊!你要開賭場?”

李濟運望望老婆,說:“吃過中飯,你同歌兒先回去。”

“你要留在家裏賭博?”

李濟運不理舒瑾,望望屋角的老柚樹。柚子還只有拳頭大,幾只麻雀在樹上跳。一只貓拖著尾巴,喵地叫了幾聲,從場院前面低腰走過。村裏以前很多野貓,夜裏總能聽到貓叫。木房子地板底下、樓板頂上,都是藏貓的好地方。如今村裏多半是磚房子,沒有貓躲的地方,就見不到野貓了。沒了野貓,老鼠就多了。歌兒看見了貓,放下鐵鏟悄悄靠近。那貓回頭望著歌兒,好像並不怕人。可等歌兒快到跟前,貓風一樣地竄開了。

四爺聽媳婦好像在生氣,就不急著回答兒子的話。歌兒過來玩篾絲,奶奶喊道:“會割手的。”

李濟運說:“哪那麽嬌貴!只是莫擋爺爺的路。”

“哪像你那時候,小貓小狗一樣養!”舒瑾說。

四奶奶習慣了舒瑾,也並不生氣,只說:“我們那時候養兒女,哪裏顧得上那麽多?不餓著不凍著就是他們的福分了!”

“每天晚上不到兩三點,不得散場。”四爺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太陽開始老了,四奶奶喊兒子屋裏坐。堂屋門敞開著,李濟運把凳子往屋裏移了幾尺。四奶奶去廚房做飯,舒瑾進去幫忙。四爺這才說:“濟林你管得了就管管。我們家祖宗八代都是老實人,莫做這種虧心事。哪像三貓子家,他家祖公老兒手上就是賭棍!”

李濟運聽爹這麽說,猜想賭場是三貓子邀濟林開的。三貓子比濟林小幾歲,卻是偷扒搶都幹過。不知三貓子是手法高,還是運氣好,他竟從沒進過籠子。村裏也有人私下裏說,三貓子是派出所的線人,他做什麽事警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四爺有一句沒一句的,又說:“前幾年家家戶戶買碼,村裏錢都買空了。沒有錢買碼了,我想該息事了吧?好,又滾坨坨了!農村人得幾個錢不容易。做事做得變豬叫,不夠賭場放一炮!”

“買碼的還有嗎?”李濟運問。

四爺說:“有是有,少了。”

吃過午飯,李濟運叫了車子,先送舒瑾和歌兒回去。舒瑾知道男人有事,仍故意氣他:“你真留下來取經啊!”李濟運懶得同她多說,只囑咐朱師傅:“我晚上打你電話!”

李濟運等到深夜十點多,實在有些著急了。四爺對老伴說:“你叫濟林先回來。”正說著,聽得春桃回來了。明兒睡得口水直流,叫他媽媽像麻袋似的扛著。春桃見了李濟運,點頭喊了一聲運哥。四奶奶過去接了明兒,說:“春桃,你去叫濟林先回來。”

春桃說:“他哪有空!”

四奶奶說:“你去替替不就是了?”

春桃進了睡房,只聽得稀裏嘩啦,不知她在屋裏弄什麽。一會兒又嘭嘭嘭地出門去了,也不說是不是去喊人。李濟運不便說弟媳,要說得讓爸媽去說。爹娘也懶得說,望著電視裝糊塗。春桃出門好一會兒,媽才說:“粗手粗腳,走到哪裏就像打雷!”說得也是輕言細語,不像要說給誰聽的。

過了會兒,突然聽見腳步聲,知道是濟林回來了。濟林進來同哥哥招呼一聲,就坐下來看電視。李濟運不知怎麽開口,半天才說:“濟林,這不是個名堂。”

“我還有什麽名堂呢?”濟林說。

李濟運說:“不開賭場就沒事做了?”

“你有本事讓我也當個官呀!”

濟林的話來得很陡,逼得李濟運氣都出不勻。四爺開腔了:“濟林,你哥哥走在外頭哪個都敬他三分,你這做老弟的哪是這樣說話的?他說你,是為你好……”

四爺話沒說完,濟林搶了過去:“那我該怎樣說話?我要向他請示匯報?他當他的官,我搬我的磚!”

李濟運說:“你要是老老實實搬磚就好了,你搬的是骰子磚,要搬出麻煩來的!”

濟林虎著眼睛喊道:“你不管就沒有麻煩!你去叫派出所抓我呀!諒你喊不動!”

李濟運再也忍不住,高聲吼道:“你出事不要找我!”

濟林冷冷一笑,說:“找你?我坐班房都不得找你!真有事找你也沒用!村裏流行一句歇後語你聽說過嗎?運坨當官——卵用!”

濟林的腦袋狠狠地點了兩下,好像在“卵用”下面打了黑點。李濟運呼地站起來要打人,濟林早已摔門出去了。四爺拉著李濟運,不讓他追出去。

“濟林他怪你。”四爺說。

四奶奶嘆了幾口氣,說:“我做媽媽的也不是要你貪,老弟幫得上的就幫幫。你就這一個弟弟。他是說濟發有本事,人家開了煤礦,親戚六眷都在煤礦做事。人家調到交通局,他妹妹又開了一個新店子,凈賣交通的。你弟弟老說,人家官比你還小,祖宗十八代跟著沾光。”